他動作輕柔,力度控制得剛剛好,像是有過許多這方面的經驗,但這麼說或許不太對,他這樣的極緻的人,即便是第一次,細節亦會把控到極緻。
“有什麼要同我說的?”他将藥膏合上,主動提及。
扶牙眸色一暗,想起蔺潤雲在孀縛樓說的那句話,也想起剛才的匆匆一瞥,遂而搖頭:“沒有。”
這淺淺的兩個字,讓扶牙第一次看到他臉上表情,有了險些失控的趨勢。
不過片刻,又是無事發生的模樣。
他低下頭,動作輕緩地給她套上鞋襪:“夜間睡覺穿着鞋襪,才不易着涼。”
扶牙将腳收回:“謝謝。”
她來自現代,不在意這些無傷大雅的男女之防,可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古代人,簡單的肢體接觸可以增加兩人的信任,但過多容易被他看輕。
“我要睡了。”她下逐客令,說是要睡,卻沒有躺下的動作。
公良伒剛出沂水小院,宋彧桢便緊随而至:“怎麼樣,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以後這樣的事,不必做了。”他提起嘴角,臉色溫和,不過片刻又恢複冷質,從身前走過。
宋彧桢意識到什麼,折扇輕搖:“不應該啊,難道她什麼都沒說……”
自那日在碧波亭下聊崩後,他日日心神難安,想着送一個禮物緩和關系,正巧那日遇上蔺潤雲,他便計上心頭,威逼利誘要他走這一趟。
雖隻是借扶牙之口,複述一遍而已。
但他了解公良伒,他想要的,即便是細枝末節,也不會放過,嚼之又嚼。
公良伒行至城外荒地,狂風呼嘯,衣袂獵獵,地上是被匆匆丢棄的徐正屍體。
他目光安靜而偏執地,一一掃過他身上的傷痕,腦海裡瘋狂閃現扶牙揮劍的畫面。
瞳孔中的興奮瞬間收攏,慢慢轉化為麻木,他歪下頭:“有意思。”
“那位護院說,他拼死逃出時張嫱還活着,他也不知道她死于何人手中。”芃羽去而複返,将消息傳達到位。
扶牙捏着錦盒,一聲不吭。
她等了會,轉身。
“為什麼不告訴我?”扶牙出聲,雙目執拗地看着芃羽,如果她早點告訴她,就可避免這場悲劇。
芃羽站定,肩背挺直,無一絲動容:“你救得了這一次,救不了下一次。”
“那也比早早死去更好。”
“……這是她要求的,她知道自己早晚會因徐正而死。”芃羽回頭,視線從扶牙的眼上,落至她手上的錦盒,裡面裝的是扶玉鏡的生辰八字。
她早就想好,要将女兒托付給扶牙。
扶牙覺得諷刺極了,張嫱并非是渾渾噩噩的,反而是無比清醒的,她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知道那個是好人那個是壞人,可她還是走上那條不歸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深陷泥淖中無法自拔,她救不了自己,任何人都救不了她。
她不是個例,而是千千萬萬人的縮影。
隔日一早,扶牙起床不久,宋彧桢高視闊步地走來,見她盯着院中的海棠樹發呆:“你倒是悠閑。”
“你更想說的是冷血吧。”扶牙轉眸看他,玲珑剔透。
“知道還問?”他轉身在她身旁坐下,折扇搖開,忽然歎氣:“他昨夜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扶牙悶不作聲,連他都不知道公良伒去了何處,她又怎會知道?
“其實說一句話沒什麼大不了,你那怕裝一裝呢?”他漫不經心地說着,側眸看向她,眼中似有吸盤,纏住她的血肉,使她抓心撓肝。
“隻要裝一裝便什麼都能得到,這是樁很好的買賣不是嗎?”
他說完就走了,這句話卻一直在扶牙耳邊盤桓。
未幾衛溪領着酒氣未散的姜旭來到進入沂水小院,據他所說,昨夜姜旭被丢回姜家後不久,又自行出來,到公良府府門前睡覺。
衛溪先一步發現他,悄無聲息地将他帶進來。
近來一連串的事,使得扶牙心情不佳,此時看到他,心情更是煩躁。
“瞪着我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老子為你的事付出多大心力?”他指着她鼻子罵。
扶牙閉上眼睛,試圖清掃這些污穢。
衛溪見此,擋在他面前,他在身上摸了半響,拿出一封信件類的東西,扔在扶牙面前:“你自己看看!”
“這是今晚他們在孀縛樓舉辦宴席的請帖,老子好不容易才搞到手。”
扶牙睜眼,盯着桌上的燙金請帖,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