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好他媽的抽象!」
餘莫圖對着答案,用紅筆在答題紙上勾勾畫畫估算分數,一邊改一邊白眼要翻上天。自然地理的内容好歹有客觀自然規律可以遵循,洋流風向經緯度什麼的——題目刷多了大概都能掌握。
但是對餘莫圖而言,人文地理宛如魔怔天書,他一邊照本宣科地記着知識點和關鍵詞,一邊又對考題落腳點茫然不解。
在科技和生産力的卓越發展下,他越發覺得題目選項與實際情況簡直大相徑庭,毫無天理。
題目:為什麼港珠澳大橋限高120米?
餘莫圖想了想,應該是降低重心,保證橋梁穩固,減少台風影響之類的。
答案:橋梁高度要是太高,會威脅飛機安全。
餘莫圖:“......Pardon?”
「這就是自圓其說,自圓其說。」他試圖說服自己。
“老樣子啊,回去不要玩瘋了,高考五個月不到就要來了。”
章春萍捧着一沓練習紙,示意語文課代表下發:“古詩每天背好,文言文裡的一詞多義要區分開,還要回歸原文把它記住,考試都是必考的,每天都要群裡打卡!”
“首考考好的也不能松懈,數學才是關鍵。别忘了150分的差距,數學不會就是不會,沒有人情分可言!”
一邊說着,她很犀利地瞥了眼最後一排的兩個活寶:
餘莫圖和顧笑低着頭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頭皮貼頭皮竊竊私語。
“哈哈嘎——!”顧笑臉漲得通紅。他沒憋住笑,捂嘴漏氣,從手指縫裡發出了一句魔性的破音笑聲,全班回頭行注目禮,餘莫圖當場把頭埋進了抽屜。
章春萍扶額歎了口氣。
“......總之最後祝大家新年快樂了。老規矩哈,讓家長來接,自行回去的到辦公室找我打電話,我跟家長核實先。”
章春萍捂緊了圍巾,哈出冷氣:“你們被沒收的言情小說今天全都統統到辦公室拿回去!接下來這半年不準看了啊!”
“欸顧笑——”
餘莫圖剛要轉頭跟他說話,卻見他手裡攥着一張紙走上前去,對着章春萍說了些什麼。
隻見章春萍突然怔了怔,神色複雜地輕輕點頭,顧笑緊接着就跟她走出了教室。
“放學哈,你們先找英語老師打電話,我現在有些事情,她辦公室在三樓。”章春萍甩手示意下課。
班級成員頃刻間一哄而散。
伴随着“高考加油,不準寒假卷我”“去不去聚餐”的鬧語響起,教室跟菜市場一樣鬧騰。
“你倆一起回去?”
魏翔霖和黃德海點頭:“反正我們是鄰居,挨一塊咯——拜拜了圖哥,到時候寒假約飯!”餘莫圖揮了揮手。
他收拾完作業和書本,等了半天也沒見顧笑回來,教室的人都已經快走光了,空蕩得有些冷清。
餘莫圖發着呆,默默地擦了黑闆,無所事事地拿着顧笑的書包,把寒假試卷和練習都打包理好。他将兩人的書包放在桌上,拿着校園卡去公共點打電話。
——
“老師,我想走文化了。”
顧笑跟着章春萍來到辦公室,他已經思考了很久,自己這雙腿仍然還是作痛,現在劇烈地猛沖幾步路就渾身無力,腿腳發軟。
拿身體完全沒轍。
顧笑很無奈,他比誰都清楚,帶着這種傷病去參加幾十天後的體育資格考試,無疑是在自毀前程:
“實在恢複不過來哈哈,後遺症有點難搞——”
顧笑很抱歉地把表格遞給章春萍,遞交的過程裡,他的雙手有些發顫,上面已經簽了顧崇飛的名字,還有自己為何棄轉的解釋。
“這幾個月其實我一直在考慮,畢竟我當時文化成績不是很好,每次大考都在全段排倒數。但是莫圖一直在陪我複習,我還記得,我這學期的開學聯盟考是他推着輪椅把我送進考場的。這是我暑假後的第一次大考,很意外考得還不錯。”
章春萍溫柔注視,很耐心地看着顧笑。
“我突然就隐隐約約有了個想法——每次考下來,好像自己也行了。等到首考選考出了成績,我居然可以放掉曆史了!”
“這或許就是您說的那種戰略性選擇放棄吧。”
顧笑咧嘴:“我走路現在是沒什麼問題啦,但是我賽跑還是吃不消,考前集訓的體育專項實在是參加不了。體能現在恢複不過來,我跟不上學校體軍部目前的節奏。”
他一邊說着,一邊情緒低落地踮腳扭了扭腳踝。
章春萍無言地望着,輕輕地拍了拍顧笑的肩膀。
千言萬語,百般心情,都化在了這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裡。
“你家長已經跟我提前說過......老師知道,我這邊簽完,我就帶你找宋段長簽字,然後再去體軍部交材料。”
章春萍又說:“既然你考慮清楚了,那咱們開弓就沒有回頭路,接下來這半年,要認真學文化課了啊!”
顧笑用力點頭。
開弓難退,他自然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每個選擇都代表着什麼,他已經給自己的未來傾斜了砝碼。
所以,與其優柔寡斷兩邊半吊子水桶,還是快刀斬亂麻來得好。
不夠厲害,也不夠聰明,這就是自己,但能下定決心。
顧笑把材料交給行政部的老師留存,他深呼一口氣,輕輕關門離開房間,往教室樓走去。
一路上他還是有些怅惘若失,心底留下空落落的一塊。
顧笑看着行政老師的刻章蓋下,宣判自己多年練習化為泡沫無果,他的心髒突然咯噔了一下。他要重新去擠往另一條人山人海的獨木橋,一切到頭來,終究得走上一條殊途同歸的路。
他建設了很多心理預期,看得很開,又很不甘心。
江嶼冬天的寒風還是刺骨,顧笑裹着冬大袍,把衛衣帽子拉上,雙手插兜地回到教室。
顧笑進門後愣了愣,教室的燈在前排還亮着幾盞,但人已經走光了,隻剩下餘莫圖一個人站在講台上,手裡握着不同顔色的粉筆,認真地對着黑闆畫塗鴉。
餘莫圖蓬松柔軟的黑發在白熾燈下泛着光澤,顧笑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他的正後方,下意識輕嗅了一下。
對方洗發水的香味突然讓他内心咯噔瘙癢。
顧笑不自然地揉揉鼻子,他想擡手蓋去,但馬上又縮了回來,最後輕輕戳着對方的腦袋:
“幹嘛呢——”他咧着嘴。
餘莫圖茫然地轉頭望去,當即又變換一副不滿的表情:“诶,你剛人去哪了?你爸媽今天沒空來,我爸接咱倆回去——”
“東西幫你理好了,你檢查下書包。”餘莫圖重重地搭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
他背上書包,坐在講台椅子上晃蕩着雙腿:“你别傻站着了,我爸等了十來分鐘了。”
“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