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笑恍惚過來，小步快走到最後一排，打開書包清點了試卷作業——裡面還放着一本星火3500。

他擡頭向餘莫圖努努腦袋，咧笑地指着教室門：“走吧莫圖。”

餘莫圖放慢了節奏，跟着顧笑一前一後地走着。他一步三回頭，又拽着顧笑冬大袍的袖子，跟他并排前行：“你的腿還沒好？”

“其實還好啦，就是走不快。”

顧笑望着天空有些感慨：“你這小樣，我最近跑步都跑不過你了。”邊說着，他低頭摟住餘莫圖的肩膀，笑眯眯地将整個身子都壓在對方的身上。

顧猛男天性愛好撒嬌，他勢必要做一個嬌滴滴的男子，于是下一秒他裝模作樣地蹭了蹭餘莫圖的臉，吹着他的耳朵：“馱我走嘛，我走不動了——”

聲音黏糊糊。

“......”

餘莫圖嘴角抽搐：“你要不去死吧。”

他深呼吸，龇牙咧嘴地青筋暴起，憋紅了臉扛着身後的傻大個跌跌撞撞踮了幾步路。餘莫圖當場累到原地扶腰，手撐在顧笑身子上沒好氣地開罵：“老子不行，你給老子自己走去！”

顧笑故作驚訝：“開個玩笑而已，誰信你這身闆載得動啊，要背也是我背你。”

——

江嶼城市冬天七點的夜空，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在路燈隐晦微明的暗光下，才依稀能看見小區裡幾道行人閑暇漫步的身影。

樓下小孩們到底還是精力旺盛，坐在兒童滑滑車上蹬來蹬去，咯咯直笑，家長坐在公共椅子上閑散唠嗑，一邊又對着自家孩子舉起手機抓拍。

家庭成員從早上出門各奔東西，再到晚上相聚，城市的一天就從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東升西落裡過去。

顧崇飛和宋婉還在外地出差，家中昏暗無光，隻有一間卧室是亮着的。顧笑一個人蹲坐在床沿，雙手環抱膝蓋，整個人埋頭蜷縮在一團。

他發呆地望着櫥櫃的各種獎杯獎牌，突然愣愣地拽住自己的腳踝，使勁往複地按壓按摩。

折騰了些許後，他才僵下動作，輕聲地扼腕歎息。

“唉。”

他抹了抹自己的臉，發覺腿腳已經蹲的有些發麻。顧笑按住床緩緩起身，走到了櫥櫃前，裡面擺放着一套相冊。他遲疑地打開，看見每一張照片裡的自己都笑得格外燦爛自信：

照片裡的他直咧嘴，對着鏡頭興高采烈地豎起剪刀手。

顧笑一陣嗤笑，發現自己從小到大，慶祝獲獎用的都是同一款招牌動作，創意可謂少得可憐。

在這片刻間，他發現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他翻着一頁頁的照片，突然就感慨萬千。

下一秒，顧笑愣愣地怔住動作，神色莫名地把一張拍立得從相冊裡抽了出來——

這是自己高二那年運動會報名參加的4*100米男子接力，那時候他罩着餘莫圖的肩膀，很開心地拉着對方的頭，把他歪到自己胳膊旁，讓金牌和鮮花擺在兩人身前。

餘莫圖則是一臉錯愕地傻傻回望。莫名其妙的，顧笑竟然能在他當時的臉上，看到如此傻得出奇的精彩表情。

「實在是稀奇。」

顧笑抿着嘴，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的繭子摩挲着這張相紙，輕微地滑過照片上餘莫圖的臉。他端詳許久，翻箱倒櫃地從抽屜裡找到了閑置的相框，把拍立得套進相框後，這才如釋重負地滿意點頭。

他把相框擺在櫥櫃中間，旁邊緊挨着自己運動會4*100米的接力金牌。

恍惚間，顧笑眼前天旋地轉，他打了個踉跄倒坐在床上，腦子在這一瞬間清醒地出奇，像是茅塞頓開般的通透。

一切好像大夢初醒，恍如隔世，腦海中回蕩起無盡的蜂鳴。

陳年昔日倒影在走馬觀花，人在記憶裡水中望月，竟真撈起了摸得着的過往。照片成了節點中的載體，顧笑默默地捧着相框，像是捧起了從前。

沙漏倒洩，瀑布逆流，他仿佛看見了那些畫面交疊在眼前的樣子：

「我靠你怎麼老慫慫的，學習成績這麼好，幹其他事情就自信點啊！」

「呃......可能我太社恐了，我不敢上台不敢表現，我害怕一切會犯錯的東西。」他低聲說。

「那你看我，一個體特還去報名十佳歌手了，我一路狂赢，決賽都拿了冠軍，唱的可以吧？」

「好聽啊，我很喜歡你唱的歌。」餘莫圖當時很認真地肯定。

「那你也稍微挑戰自己，重建擴大舒适區也不賴吧？你要是害怕犯錯，我可以陪你一起。」

對方突然沉默了。

......

「運動會接力你不要怕，跑就完事了！咱們是輸還是赢，在他們眼裡無關緊要，頂多被八卦一陣子就了熱度。但是對你而言，這是一場全新的體驗。如果一直糾結勝敗，那我每次參加賽事都跑不過其他人，豈不是不用活了啊？」

「......我試試，顧笑。我會盡力的。」餘莫圖望着他的雙眸，想開了挺多。

「哈哈，那就一起加油咯莫圖！」

——

“區區擴大舒适圈罷了。”

他自嘲地笑着：“小爺我又有什麼不敢的！”

「後悔嗎？」

有個聲音在心中突兀響起，像是一個等着自答的設問。

“當然沒有。”顧笑自言自語，卻又格外堅定，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指甲緊緊地掐着手心。

若是因為猶豫，讓這一切無力回天，那才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追悔莫及——他清楚而透徹地明白，他絕對不要讓餘莫圖成為自己的耿耿于懷——

我不要遺憾。

手機震動，是微信傳來信息。餘莫圖拍了拍他頭像，問道：“顧笑你吃飯了嘛？”

“吃了，咋？”

其實外賣還沒到。

“我想打王者。”

“那上号。”顧笑長舒一口氣，眯起眼笑着回複。

他重重地倒在床上，看了看窗外的天，難能可貴地看見這年頭的江嶼夜空竟然有幾顆星星在閃爍。

亮的出奇。

就連月亮也很皎潔。

兩人開麥，餘莫圖振振有詞：“我這次手感火熱，貂蟬絕對一打五！”

“顧笑你就躺好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