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我娘是外室,說我是沒爹的孩子。我有爹的,他隻是忙不能經常回家。”孩童撒完心中憤懑,望着明霜,“姐姐,外室是什麼呀?”
對上他那懵懂純淨的雙眸,明霜唇瓣顫了幾顫,不知如何開口。
這時,身後響起一聲柔情如水的聲音,“英哥兒,到娘這兒來。”
英哥兒跑過去,甜膩地喚了聲“娘”。
明霜起身望去,是一位溫婉娴靜,淡雅如菊的娘子。
四目相對,她嘴角扯出一抹得體的微笑,明霜回以颔首。
“怎麼渾身濕透了,是有人欺負你了?”
“是我自個兒不當心滑了一跤,娘,我冷,咱們快回家吧。”
英哥拽着柔弱的娘親走了,行到巷口拐角忽地擡臂對明霜揮了揮。
小機靈鬼,明霜會心一笑,她也該回去換件衣衫了。
金翹急匆匆跑來,臉上驚魂未定:“姑娘,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可叫奴婢一頓好找!”
明霜打趣道:“怎麼,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被戳穿心思的金翹額間直沁冷汗,先頭在垂柳下不見姑娘蹤迹,以為她恢複了記憶,故意将自己支走的。
“奴婢隻是擔心您。”金翹視線閃躲,忽瞧見明霜滴着水的裙裾,陡然拔高聲調,“姑娘從哪兒蹭到的水?快回府更衣吧。”
明霜察覺到她的異樣,小心翼翼試探:“你喚我姑娘,可我卻一點記憶都沒有,不若你同我講講家裡人吧,說不定我能想起些什麼。”
金翹沒敢告訴姑娘,大夫說她這離魂症,少則三五年,多則一輩子也無法恢複記憶。
回到院子,金翹抱出個漆黑木匣:“這些是姑娘交予奴婢保管的物件。”
經書是祖父生前常閱之物,扳指是父親的,金簪是母親的陪嫁,玉牌是兄長所贈。
明霜蹙眉細想,腦海中卻似蒙着層厚厚的紗,靈台混沌一片,如何絞盡腦汁,也尋不到半點印象。
素手執起匣中僅剩的半塊雁佩:“這可是夫君贈予我的?”
為她診脈的老大夫喚她奚娘子,顯然她已作人婦。匣内珍寶皆是至親所贈,又是雁紋配飾,合該是她夫君所贈。
真姑爺給姑娘的書信,早就被郎君拿走了。
金翹搖了搖頭,支支吾吾道:“是位郎君所贈。”
電光火石間,眼前浮現今日池邊遇見的那對母子,英哥兒的疑問在耳畔盤旋,循環往複,如施了咒般在腦海中響個不停。
明霜揉皺了錦帕,咬着唇糾結半晌才開口:“我與這郎君是何關系?”
金翹吞吞吐吐:“是......”
“卿卿以為呢?”忽聽得一聲溫潤嗓音,好似春風掠過河岸,蕩起層層漣漪。
擡眼望去,那人一襲竹青直裰書生打扮,面如冠玉,俊美無暇,行走間如竹如松,清雅俊朗氣度不凡。
隔空相望,那郎君唇角噙着笑,眸中似有秋水流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明霜登時斂眉垂首,心口突突亂跳。這位郎君的相貌是自己所喜,然知她閨名,卻又非她夫君,思緒像被魇住了,怎麼都繞不開那個念頭。
金翹低聲喚了句郎君,便離開了。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屋内霎時寂靜無聲,博山爐裡騰起一縷青煙,是大夫開的安神香,将明霜紛亂的念頭熨帖出一方甯谧。
她的手指忽地被碰了一下,心呀魂呀都跟着顫了顫,擡眸見那郎君取走她手中玉佩,眼風不住往那修長白皙的指節上瞟。
謝钊好似沒瞧見她動作,掏出懷中玉佩與半塊雁佩合成一對,開了口:“這是我家祖傳玉佩,是我贈予卿卿的,方才你問與我是何關系?”
“郎君莫怪,大夫說我患上了離魂症,前塵皆忘,不隻是針對郎君一人。”明霜柔聲解釋,唯恐得罪了他。
“我知道。”他忽地将她摟緊懷中,垂首埋進頸窩,用鼻尖蹭了蹭耳根,溫熱的吐息噴灑在細膩肌膚。
霎時,明霜手腳僵住,面頰燒得滾燙,耳根紅得滴血,偏腰間鐵臂又緊了緊。
“如今山高水遠,你京城的婆家再也攔不住你我二人。”謝钊擡起頭,一雙桃花眼盛滿盈盈笑意,“好卿卿,你那丈夫死的可太好了。”
明霜杏眼圓睜,驚呼聲從檀口洩出,這......這竟然是她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