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皺眉,黃老闆居然把她的信息就這麼随意說出去了?
轉念一想不對勁,能開這種娛樂場所的人才最人精,怎麼會在知道她是折沖都尉府的兒媳情況下,還做這麼冒失得罪人的事?
肯定是對方他更得罪不起。
想通了也沒什麼氣可生了,做生意的人是這樣,兩頭為難,也罷。
燕洲本來看她皺眉便要揚聲回絕,被白野拉住手腕。
“無妨,請進。”
本來還焦躁的人被抓住手腕,一下老實的像個孩子。
黃老闆心裡塞了黃連一樣苦澀,弓背哈腰進來,先給白野道了聲抱歉,又讓身請進門外之人。
“叨擾世伯一家,晚輩賠個不是。”
來人頭戴白玉冠,着淺绯色衣袍,外罩一層素紗,行動間不顯俗豔,反添幾分風雅。
眉目舒朗,嘴角噙笑,手中折扇不曾打開,握在手中向燕家人一一行禮,挑不出錯處。
此人正是欽州刺史家的二公子呂明奕。
燕東川有些意外:“是明奕啊,快坐。”
“不了世伯,晚輩是聽說,這出戲的原著作者就在梨園之中,才冒昧請黃老闆引薦,不曾想竟是世伯一家在此,還請見諒。”
這話說的不太誠心,你既然知道是燕家人在這裡,還是要黃老闆引薦,擺明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燕東川本就不高興兒媳的身份被這梨園老闆洩露,但對方是刺史公子,他和他老子關系還算不錯,硬說的話,對方比他官還大一級,不太好發作。
随即又想到明明分别是欽州文武官員中等級最高的,偏偏文官就要比他武将大一級,有些來氣。
語氣有些生硬:“這樣啊,既然是月娘同意你進來的,你自去打招呼便是。”
燕洲眼神不愉的盯着這隻粉色白斬雞,看着他朝這邊靠近。
燕婉早就在白野耳邊悄悄說了對方來曆。
這會兒白野已知人家老子比自己公公還官高一級,态度當然緩和。
“這便是三哥三嫂了?原以為要過幾日赴宴時才能見到,可真是有緣~”
他今年才二十有五,得稱一句哥嫂。
燕洲:有緣?不是你死乞白賴要進來的?
“丈夫”的敵意太明顯,白野不得已在袖子下拉着他的手腕輕輕晃了一下。
“蒙二公子青眼,還特意尋來。”
呂明奕好像這才注意到白野一般。
“三嫂竟然就是既來之!您兩本書我都細細讀過,《山玉錄》更是愛不釋手,每日置于書案反複翻閱。”
他不愛看戲,今日是陪家中姐妹來的。
本來訂的就是這件正對戲台的位置,可莫名其妙移到了側邊廂房,雖說廂房制式大差不離,但也不免好奇,到底是誰?能讓欽州刺史家的女眷挪步。
聽到燕家人齊聚梨園他更是好奇。
燕府在衆多官員中甚至算得上一句“清貧”了,怎麼突然會舉家包廂房看戲?以往從未聽說。
用了點暗含威脅的話才讓黃老闆開口。
原來是燕家三夫人就是“既來之”。
這下就合理了,燕家十三口人隻有中間的正廳坐得下,所以黃老闆悄悄改了預定。
畢竟刺史府隻來了三位主子六個丫鬟。
呂明奕聽到“既來之”也不免恍神,他前幾日才剛看過《山玉錄》。
本來還覺得市井話本不值一看,可奈何友人一直力薦,每次見面就問看了沒看了沒,這才派人去左家書局買了一套。
當然是真香了。
有這種機會,當然要來結識一下。
他當然一眼就看到了白野人間洛神般的風姿,但又極快轉開眼睛向燕東川行禮。
可就這一眼也被燕洲抓個正着。
三裡之外能瞄準獵物眼珠的人,抓到他驚慌移開的眼神還不是輕而易舉。
所以他才這麼來氣。
男人最懂男人,這花裡胡哨的白斬雞在想什麼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但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白野還在袖子裡抓着他的手腕。
輕輕搖晃的那兩下哪裡是手,捏的是他心髒才對...
好想回握。
白野是懂怎麼笑最官方的。
“二公子擡愛。”
她不欲多說,趕緊把人送走才是正經,大家子都在包廂裡看着兩人打官腔,尴尬至極。
呂明奕看得出她故意疏離不想多談,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真的很喜歡山玉錄,也很喜歡她的臉。
這等佳人才女,居然配燕家一個武夫,實在可惜。
外面還是維持着自己完美世家公子的禮儀。
“是我冒犯了,日後有空還請兄嫂到呂府做客。”
說罷便向燕家其他人告辭。
黃老闆根本不敢留在這裡,一溜煙跟着走了。
白野也在這時松開燕洲的手腕,一時間胸中落空,迷茫看向她。
白野完全沒有被剛才的事擾亂,在她看來黃老闆一個生意人,不敢得罪刺史府是人之常情。
再說尋來的人也不是什麼胡攪蠻纏之輩,幾句話就打發了,沒破壞自己的好心情。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燕洲對來人敵意這麼大,難道是燕府和刺史府有過節?
白野私下問了燕婉,兩家并無嫌隙,相反呂刺史為官還算不錯,和燕父有點交情。
那就怪了,還從未見過燕洲對生人這樣抵觸,回頭問問。
此時戲園觀衆也散的差不多了,一家人也下樓離去。
白野臨走前封了五十兩給黃老闆,十多個人占據最好位置的包廂,這個價錢是正常的。
黃硯秋哪敢收啊,他今天差點把欽州最權貴的兩家人同時得罪了,吓得後背都濕了。
還是白野溫柔相勸:“我知黃老闆難處,生意人謹小慎微還是難免遭埋怨,你收下吧,我家沒人生氣。”
黃硯秋自诩風月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溫柔解意的貴人,當真是菩薩相貌和心腸。
淫浸生意場的圓滑老闆,在這一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隻能目送白野留下銀子徑自離去的身影。
左清和孩子女眷乘馬車在後,燕東川回折沖府處理公務,剩哥倆在前頭禦馬而行。
燕洲在馬上單手牽着缰繩,擡起那隻被她抓了很長時間的左手,盯着手腕處發呆。
微微搖晃那兩下帶起的波瀾到現在也沒平複。
燕鴻把馬策到他旁邊,靠過身子小聲說道:“老三,剛才那個呂明奕可不是什麼好人,我看他盯着弟妹看,你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