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是子彈擊穿人體的沉悶聲響,而在華櫻透驚駭欲絕的視線中,頹然倒下來的,卻不是我身着米白西裝的纖細背影,而是不遠處,那個陌生的殺手,
那個男人的前額上被貫穿了一個小洞,正有紅,白混合的液體緩緩流淌出來,安靜的流成了一個水窪,
我的背影瞬間僵直不動了,眼眸卻微眯,朝遠處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目光,
不愧是被教皇希斯特斯十六世所信任的,現任紅腳鸮的首領,距離那麼遠,也能精準的用狙擊槍,一槍斃命。
沒錯,雖然我不知道那個陌生的殺手,會選擇什麼時候動手,但是在我下車的那一刻,我的精神力就掃視到了,有一個人正潛伏在看似平靜的墓園裡,
而華櫻透随後吩咐那些随侍者不要跟随,隻想單獨和我進行拜祭的想法,也是間接的方便了那個潛伏者,
還好,現任紅腳鸮的首領尼閣拉斯.博格是個謹慎睿智的男人,即使不能違抗教子的命令,貼身保護,他也迅速自黑車上組裝了一台法國原産的F,R-F,1 的狙擊步,槍,在M,53式光學瞄準鏡的鏡座後面嚴正以待。
這才能在極短的時間内,一把幹掉偷襲者。
可是,看到剛剛還鮮活的一條人命,消逝在眼前,隻是一個普通人的【黑澤亞可】,明顯受到了驚吓,
一時間,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鼓起勇氣,想要“以身犯險”的危險境地,已經結束了,
我隻是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仆倒在地上的男人那紅,白間雜的液體,感覺到胃液上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惡心想吐。
突然,一個沉悶的砸地聲音喚醒了我,我這才想起,透先生還被我推倒在地上,我連忙慌亂的轉過身,卻被眼前的一幕,再次驚呆了。
我看到,明明在剛才的意外襲擊中,毫發無損的銀發美青年,此刻額頭上破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的覆蓋了他的半邊臉頰,讓那原本完美的面容,變得可怖起來,
可是華櫻透卻絲毫也沒有感覺到痛楚一般,隻是金眸沒有焦距的對着我的背影,嘴唇顫抖的低啞哀求着,
“不要去……黑澤……你回來……
求你……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在這個……世界上……”
他修長潔淨的十指深深的摳挖在墓園的青石闆上,刮出道道白痕,他也沒有在意,
下一秒,那金色的眼眸裡滾下了兩行淚水,銀發美青年整個人都像是瀕死的白鳥般,痙攣的縮在地上開始抽搐起來。
我心底一緊,連忙奔過去,握住他胡亂顫抖的雙手,
“透先生!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我咬住下唇,準備強行把地上高大身形的青年拖起來,背在背上去找人,
華櫻透卻根本不配合我,他仍然無意識的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抗拒着周圍的一切,急得我汗都出來了。
正在我沒有辦法的時候,排除了危險的紅腳鸮首領尼閣拉斯,帶着一大隊訓練有素的部下,從遠處趕了過來。
看到【教子】這個模樣,尼閣拉斯也瞬間眼眸凝重,但并不慌亂。
他迅速對六神無主的我解釋說,
“不用擔心,黑澤大人,這隻是冕下的應激障礙症又複發了。應該是剛剛極度的情緒紊亂導緻的,我的車上早已備好冕下常用的鎮定劑,不過注射之後,要15分鐘才會見效。
所以,為了防止可能出現的第二次襲擊,我們現在要立刻帶你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而且,冕下額頭上的傷勢,也需要止血。”
我咬牙點了點頭,
“好!那我們快走吧,尼閣拉斯先生……”
說完,那個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就向後面的部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快速把【教子】擡起來,
可是讓我們沒想到的是,那些男人的手,剛剛觸碰到銀發青年的手腕,
蜷縮成一團的華櫻透就立刻有了反應,他目眦欲裂的打開那些手,瘋狂的低吼,
“滾!滾開!該死的,我要殺了你們!
傑利安!奧西裡斯!我要你們統統下地獄!”
華櫻透的眼底依舊沒有焦距,他隻是滿懷仇恨的盯着虛空中的某一處,似乎看到了他的敵人,憤怒得雙手在不停的顫抖,脊背也像貓科動物受到威脅時一樣弓了起來,
然後他痛苦的用手狠狠的揪住了自己的銀白發絲,整個人神經質的慘叫了起來,
“呃啊啊啊啊!”
原本磁性動聽的聲線,破音般的低徊着,在靜寂的墓園裡,格外煎熬。
而面對着這樣的【教子】,尼閣拉斯的臉上卻沒有不忍,隻有鎮靜到極點的冷酷,仿佛他早已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他接着揮手緻意,
“埃塞,克裡斯,和之前一樣,先堵上冕下的嘴,不要讓冕下繼續誤傷自己。
再把剛剛帶着的,最重的那副鐐铐拿來,要不然冕下瘋起來,可能會被掙脫。”
他身後的兩個男人,立刻彎腰應了一聲是,才走出隊列,
一個男人熟練的用圓形口,塞,強行堵住銀發美青年顫抖的薄唇,另一個則拿來了一副看起來就很沉重的熟鐵鐐铐,準備把他的手腕铐在一起,
而華櫻透即使被堵住了嘴,依然自喉底發出低沉的咆哮,像是已經完全失去理智般的眼皮上翻,露出大面積的眼白,就像一隻狠戾蒙昧的野獸,在掙紮嘶吼,
再加上他此刻頭破血流,污血還在不停的從唇角滑落到下颌線,再滴在他原本整潔挺括的米白襯衫胸口處,一股讓人作嘔的血腥味也濃濃散開,
這樣狼狽的銀發青年,哪裡還有絲毫,當初賽車界第一美男子的影子,讓人看了心裡都發憷,
可是,看着這樣如同瘋人院病人一般的“透先生”,【黑澤亞可】卻根本沒有害怕,他隻是無比的心酸,和哀恸……
因為少年明明,見過透先生最意氣風發的模樣,
最開始的時候,那是在秋季房車預選賽的賽車雜志上,透先生右手撥弄着被發膠固定住的銀白發絲,漫不經心地擡眼看向鏡頭,一雙含情的金色眼眸,宛如一個漩渦,将和他對視的人通通迷住。
後來,是在全日本房車賽的比賽過程中,穩穩把握住方向盤疾馳而過的透先生,側臉的輪廓無可挑剔,嘴角卻微勾,對于自己賽車的認可,讓他看起來無比的耀眼,就算最終隻拿到了季軍,他眸底的傲氣也絲毫不減。
再後來,就是透先生為了救自己,而弄傷了他的右肩膀,最終不得不和自己一起去(奇迹之地)修養的那半個月裡,無與倫比的契合和暧昧,在暗潮洶湧中,滋生壯大,最後一舉爆發出來,讓自己被侵略得,身體都仿佛不再屬于自己。
最後,這所有所有的畫面,都凝滞在剛剛透先生輕吻自己額頭的那一刻,
濕潤的氣息噴灑在敏感的肌膚上一觸即分,卻讓人深深的感覺到被虔誠愛憐的滋味,和那時強做狠戾的陌生透先生完全不同,
那是天使般的愛撫,是雪山上靈動的白狐在與人對視,是陽光下蕩漾的漣漪光圈,折射出七彩的虹光,是所有能讓人想象到的,
美好的(一刻)。
對于【黑澤亞可】來說,此刻内心湧動而來的鋪天蓋地的浪潮,也許并不是愛,那隻是一種,和【愛】很相似的東西,
它又酸又澀又苦,也又輕又漲又滿,以至于眼睫隻是輕輕一顫,數不盡的淚水,就如鵝毛大雪般紛紛落下,然後悄然融化在嘴角,嘗到了鹹澀的味道。
下一刻,我就不由自主的張開了纖細的雙臂,擋在了華櫻透的面前,流着淚對紅腳鸮的首領懇求道,
“求求你們,不要這樣對待透先生,好不好,
請不要把他像野獸一樣鎖起來,他沒瘋,也沒病!他隻是……”
我哽咽了一下,然後咬咬牙堅持說,
“他隻是,暫時失了魂魄,需要有人把他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