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緒看着他,張了張口,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聽一人從外跑來,朝謝硯和楊緒分别行禮後,道:“樂雲樓發生命案,死者是……顧家二公子。”
顧霁死在樂雲樓二樓,正巧在姜扶楹樓下,姜扶楹額角微跳,聽小厮說出事第一時間,為了避免暴露她身份,绾意就先行帶着雲澗離開了,一陣喧鬧過後,官兵把樂雲樓整個圍了起來。
姜扶楹靠在窗戶邊,看見齊銘領人上了二樓,很快,就有官兵敲門,把樂雲樓内所有人聚集到一樓。
顧霁的房間靠近樓梯,房門大開,姜扶楹和雲奚被押下樓時,房内情形一覽無遺。
顧霁整個人側着趴倒在桌上,桌面擺着各色菜肴,手邊酒盞被碰倒,未盡的酒液滴落在地上,他對面還擺着一個酒盞,似乎不隻是他一個人。
姜扶楹極快地掃了一眼顧霁。
她和顧霁幼時是相識的,準确來說,是相處過一段時間,所以她能一眼認出,死的人确實是顧霁無疑,顧霁小時候身體不好,差點幾次沒救回來,那時有位神醫住在北疆,顧父得知後,為了救他,便将顧霁送到北疆,托桓王和桓王妃照顧。
姜扶楹母親憐他年幼,母親又因生他難産而去,便将他接到府上悉心照料,顧霁和她住得不遠,倆人又年紀相近,自然而然日日一起玩。
府上請了夫子,倆人便在顧霁住的院子裡一起學習,顧霁聰明,夫子教的典籍文章一點就通,她幼時貪玩,總不愛讀書,但父王常會考校她的學業,顧霁便會偷偷提前教她,她偷偷逃出府去玩,顧霁也會替她打掩護,久而久之,倆人的關系也就越來越好。
不過顧霁樣樣都好,就一點,字太難看了,可能是體弱的原因,他執筆總沒有力氣,寫出來的字也就歪七八扭的不成樣子,夫子看不懂他在寫什麼,縱然再好的文章也是白費了,姜扶楹與他不同,雖說學業不成樣子,但就那一手字,是父王親手一筆一畫教的,寫出來龍飛鳳舞,筆力遒勁。
有次她從外面偷偷溜回來時,見顧霁即便裹着厚重的大氅,一張俊俏的臉被凍的通紅,長長的睫毛上都挂着冰點子,還在外面等她。
北疆的冬天格外冷,顧霁雖然在神醫的調養下,身體比之前好多了,但畢竟底子弱,第二天就發燒了,一病不起,燒得整個人隻剩最後一絲遊氣,若不是神醫最後的靈藥,可能熬不過那個冬天。
最後她溜出府的事情被父王和母妃發現了,她不怕受罰,但怕顧霁死了,于是每天領罰後都會偷偷去顧霁的院子外看他一眼。
起初的一個月,姜扶楹其實沒有見到顧霁的面,因為他昏迷了半個月,醒了之後也隻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後來天氣漸漸暖了起來,姜扶楹的懲罰結束了,也沒再溜出府裡去了,但是每天還是會去看他一眼才會安心,天氣暖了,顧霁院子裡的梨花樹也冒出了新芽,雖然知道顧霁漸漸好起來了,但一個多月沒見到顧霁,姜扶楹還是覺得不安心。
于是便讓雲澗幫她爬到院牆上,想試試能不能遠遠地看他一眼。
正巧,那天顧霁坐在窗前看書,即使入春了,他還披着那件等她回府的狐白大氅,手上執着一卷書卷,似有所感的擡頭看了梨樹一眼,就這樣和趴在梨樹枝桠間的姜扶楹對視。
姜扶楹吓了一跳,顧霁也被她吓了一跳。
雲澗把她從樹上帶下來,顧霁也打開了門,姜扶楹心虛地不敢看他,因為她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幫她打掩護,顧霁不會差點死了。
顧霁卻心有餘悸地看着她,看她真的沒事才松下一口氣,問她為什麼要爬那麼高。
姜扶楹不好意思說是為了看他,隻說想去摘梨花。
隻是才發芽的梨樹連花苞都沒有,哪裡會有梨花給她摘。
顧霁卻沒拆穿她的謊話,隻笑着說回頭等他身體好了,他幫她摘。
姜扶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去看他手中的書卷,書上他的字歪歪扭扭的,幾乎糊成一團,連原本的字都快看不清了,她忽然靈光一閃,說要教他寫字。
她自問不是個能堅持的人,除了出府玩,唯一堅持下來的事竟然是真的每天都去教他寫字,起初她隻是想彌補些什麼,她教了他倆個月之後,他的字改善了很多。
顧霁離開前一晚,他院中的梨花将開未開,姜扶楹在幫祁钰做她答應好的風筝,沒有去教他寫字。
姜扶楹原以為日子會一天一天地這麼過下去,隻是沒想到顧霁離開的突然,但好在每個月他都會從雲京寄信來。
最後,她也沒想到,一切的禍事也會因那些信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