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絞盡腦汁地專心想着怎麼撺掇姜棠，一擡頭發現，已經到了壽安堂，一進去，桔梗就看到原本滿臉挂着笑容等着看熱鬧的姜棠在看到姜扶楹頭上的钗子時，臉倏地一下就垮下來時，不由釋然地舒出了一口氣。

這還哪需要她再費力撺掇？

姜棠這沒腦子的，隻要一發現自己費勁巴拉擠破頭才搶來的幾匹緞子跟姜扶楹比起來跟笑話一樣，能樂意才有鬼了呢！

姜老夫人倒沒什麼特别的反應，她出身寒族，對這些華貴的東西了解不深，但也能看出來東西上乘，她以為是林氏的嫁妝，知道從前齊老夫人對林氏極好，給她留下來的東西自然不賴。

隻是她之前一向打扮樸素，從沒有拿出來過，怎麼突然拿出來了？莫不是想讨齊家歡心？

還真是好心機！

姜老夫人不耐地撇開眼，又看見自家小孫女垮着臉，知道她是因為那钗子不高興，又想起來十年前，若不是姜扶楹把林氏的嫁妝偷走，他們當年那段日子也不會這麼難熬，姜棠也不至于因為小時候那場高燒至今身子都不好，于是看向她時更加不善。

屋内寂靜，姜老夫人卻隻是看着她不說話。

不等姜扶楹琢磨起反常來，就聽門外一陣規整的腳步聲。

為首之人蓄着胡子，眉眼威肅，正是工部侍郎姜業。

他身後跟着一位美貌婦人，一雙煙眉低垂，縱然已經三十多歲的年紀，保養得卻極好，面色紅潤，是姜棠的生母，李氏。

姜棠繼承了母親稠淡的眉眼，卻遠不及李氏美貌。

“母親。”

姜業和李氏一同朝姜老夫人行禮，姜老夫人點點頭，準備放下手中的茶盞，李氏便伸手接過，李氏雖身段娉婷，一雙手卻骨節粗大，粗糙異常。

李氏出身農家，早年在青州和姜家是鄰居，因為家中男丁稀少，李氏自幼便一直要做農活，所以雙手都是老繭，她和姜業也算是青梅竹馬，幼時曾玩笑中訂下婚約，隻是後來姜業中舉離開青州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姜業在京中做小吏時結識姜扶楹母親林氏，此後一路高升，而遙在千裡之外的李氏卻因為沒看好弟弟，導緻弟弟溺水身亡，被家裡人嫁給了年逾古稀的地方大财，不過半年，便守了寡，直至林氏病故一年後，姜業便将她接到了京城。

李氏出身不好，又曾守過寡，因此京中碎言不斷，但姜業卻待她極好。

姜老夫人起初不同意他将李氏接來，但拗不過姜業，又因為昔年背棄諾言，也就撒手不管，但終歸是看不上她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所以自姜棠出生，她便将姜棠帶到身邊管教。

李氏常年被勒令住在她自己的院子裡處理管家事務，很少見到姜棠，好不容易見一面，眼中不由淚水盈盈，一眼也不想錯開地看着姜棠。

她情不自禁地朝姜棠伸出手，帶着溫和的笑意喚她：“棠兒……”

姜棠最讨厭母親這樣看着自己，好像她虧欠了她什麼一樣。

明明京中那些世家小姐們會的東西她不僅都會還樣樣都比她們強，她并不覺得自己比别人差在哪裡，卻總是因為家世被人嘲笑，人人都知道她母親不僅出身卑微，曾經還嫁過老頭子。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姜扶楹的母親就能留給她那麼多的嫁妝，而她的母親除了哭，和帶給她無盡的嘲諷之外，什麼都不能給她！

為什麼她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待着，不要出來煩她呢！

姜棠皺緊眉頭看她，不耐煩道：“你不好好在院子裡待着！出來幹什麼！”

李氏雖早知道女兒和她不算親近，但也沒想到她會說出來這種話，登時淚水忍不住從眼眶滑落，眼看着滾到地上，消失無蹤。

“姜棠！”姜業怒斥了一聲。

李氏拉住姜業。

“你同她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姜老夫人也不怎麼喜歡李氏，自然看不得姜業為了李氏訓斥姜棠。

姜棠沒看李氏，她早就習慣了李氏動不動就哭的樣子，無所謂地一下鑽進姜老夫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