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除了姜扶楹第一次回府之後,算是第二次這麼齊地坐在一起吃早飯,但都各懷心思。
早上齊家特意又派人遞了請柬,内容雖與之前的帖子沒什麼不同,但話裡話外強調的這意思就是隻請姜扶楹一個人,讓其他人都在家裡呆着,不必去。
這其他人毫無疑問指的就是姜棠了,姜棠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即一哭二鬧三上吊,哄得姜老夫人不得不點頭答應讓姜扶楹帶着她去,就說是她自己很少去過這種宴會,心裡膽怯,非要拉着妹妹相伴,倒也說得過去,齊家人也不會弄得太難堪。
姜老夫人知道她這個不讨喜的大孫女,雖然看着一副柔弱模樣,卻是個軟釘子,不好讓她心甘情願地同意,便叫來了姜業,不想李氏竟也跟着來了。
姜棠看祖母隻沉默進膳,半晌不開口,心裡急,太子殿下向來極少參加這種宴會,因着太師這層關系才會出席,若她真去不了,那以後豈不是更不可能見到太子殿下了?
姜棠數不清多少次焦急地朝姜老夫人看去,姜老夫人看在眼裡,才總算放下筷子,開了金口:“明日,你帶你妹妹去齊府。”
語氣冷肅,不像求人辦事,倒像是發号施令。
難怪沒提昨晚的事,原來是想讓她帶人去齊家的壽宴。
姜扶楹喝了口手裡的粥,狀似不知地輕聲道:“祖母不知道,二妹妹上次在威遠侯府曾說,今後都不想同我一路,怕我丢了她的臉,祖母還是問問妹妹意見吧。”
“你!”姜棠瞪她一眼,駁道,“還不是你一直纏着裴二公子,把我們姜家的面子都丢盡了!你還好意思跟祖母告狀!”
“棠兒。”李氏微微蹙起眉頭,柔聲道,“不能這樣和姐姐說話。”
“哪裡輪得到你說話?”姜老夫人從鼻腔裡哼出兩口濁氣,意味不明地看了姜扶楹一眼,“棠兒又沒說錯什麼,有人上趕着去丢我們姜家的臉!滿京城打聽打聽,誰家出過這樣的醜事!”
“要不是你成親當天就被人掃地出門,棠兒的婚事也不至于到今天還沒有着落,你帶棠兒去之後就老老實實呆着,别拖累你妹妹。”
雲奚站在姜扶楹身後,聽這話氣的牙根都在癢癢。
姜扶楹放下粥,瓷勺碰到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雲奚停住想沖上前的沖動,聽見自家小姐語調輕柔,不乏諷刺道:“祖母,隻是我一直戴着帷帽,識人不清,怕再路過什麼水渠湖橋,誤認了人,冤枉了妹妹。”
此話一出,不僅姜老夫人,姜業和李氏也臉色一變。
李氏剛要開口,姜業按住她的手背,手中的勺子“叮啷”一聲砸回碗裡:“你什麼意思?”
姜扶楹彎了彎唇角,幾乎無視了姜業洶湧的怒火,輕聲道:“父親忘了?上次在威遠侯府,我不小心摔下冰湖,父親連棺木都替我備好了,若不是我醒的早,怕是下一刻就要下葬了。”
她特意加重了“不小心”三個字,姜棠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桔梗不動聲色地上前倆步,握了握姜棠的手。
姜業倒是面不改色,冷冷道:“既然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就不要胡亂把罪名扣到别人頭上,耍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
姜扶楹忍不住嗤笑一聲,能像姜業這樣睜眼說瞎話還面不改色的人難怪能一路從小吏高升到正四品大員,前世她不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姜扶楹,也曾以為姜業是她的親生父親,姜棠是她的親妹妹。
離開青州時,姜扶楹也曾想着與他們好好相處,可惜從第一天,姜棠就毫不留情地打翻了她特意為她培植的蘭花時,姜扶楹知道這個家早從十年前開始就不是她的家了。
隻是她那時孤身在道觀呆了數年,心裡對親情總還留存着那麼一絲期望,所以,才會在已經被鄭姝故意戲耍過一次後,還是相信她的話想去救姜棠,卻不曾想到被姜棠親手推進了冰湖裡。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在棺材裡親耳聽到姜業和姜張氏原本想把她嫁給太師那位癱瘓不能自理的孫子的貪念落空,又轉了念頭妄圖想給她配陰婚。
福禍相依,或許就是這個道理。
她已經不再想從他們身上獲得什麼可笑的親情,隻是真正做了一世的姜扶楹,或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誰了,才會在面對他們這種令人窒息的冷漠時,心髒還是倏然揪起來。
“大姑娘……”李氏嗫嚅地喚了一聲,像是想說什麼,但在接觸到姜棠質問的目光時,終究還是垂下了頭。
“昨晚的事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被人掃地出門還不要臉面地糾纏,真是丢盡了我的臉!”
茶盞堪堪擦過姜扶楹鞋邊,砸到地上,濺起一地碎片,姜扶楹側了側身子,一枚極小的碎片劃破帏紗,茶水濺濕鞋面,傳來悶重的潮濕感。
姜業的怒火卻還沒随着茶盞徹底消散,混迹官場多年來的威勢随着他猛然站起而蔓延開來,就連姜老夫人也不由一愣,她也從未見過姜業這麼生氣的樣子。
姜棠被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識看過去,卻透過帷紗的破洞對上姜扶楹明亮的眼睛,不知怎麼,她渾身一震,愣住半晌沒有反應。
屋内衆人都被吓了一跳,姜扶楹卻知道姜業如此反常動怒的原因,前世她醒來時隻聽見姜張氏來時二人的密謀,卻不知道在那之前,有人借吊唁偷偷來靈堂與姜業商讨摘星樓一事。
他們肆無忌憚,卻不會料到死了的人會突然死而複生,越是心虛就越會試探,之前她為了防止他們再起把她嫁人的念頭,将計就計裝□□慕裴謹的樣子陰差陽錯打消了姜業的疑心,而今天她故意提起這件事,姜業的反應竟比她意料之中的還要激烈。
看來這背後還有隐情。
“你要是不帶你妹妹去,我看你也不必去了!給我去祠堂跪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起來!”姜業冷哼一聲,拂袖離去,李氏也站起身來,匆匆朝姜老夫人行了一禮後離開。
“你做什麼!”姜老夫人呵斥一聲。
姜扶楹停住步伐,偏頭道:“祖母還有話要說?”
“你……你要去祠堂?!”姜棠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姜扶楹彎了彎唇:“妹妹不是想去齊府嗎?”
姜棠有些搞不明白,她繞過回廊,手中的帕子繞來繞去,快扯成一團:“桔梗,你說她今天到底什麼意思?”
竟然突然提起冰湖那件事,難道她真的看到是她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