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山脈。
巨大的瀑布聲響,在山谷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響徹着,濕潤的水氣讓小山谷與外界的炎熱幾乎完全隔絕。
奔騰如銀龍的瀑布之下,妘姽周圍籠罩着鬥氣在瀑布中來回穿梭,許久之後緩緩盤坐于瀑布正下方的岩石之上,面無表情地接受着沖擊,周圍淡白的鬥氣光罩形成一個中空的圓球,将她籠罩,與湍急的水流隔開,光罩搖搖欲墜,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化作虛無,徹底消散。
蕭炎以塗藥的木樁練速,她便在天然阻力的瀑布之下奔跑,末了再以天地之力煉氣,恢複的同時也在使用,往複循環,周而複始,對鬥氣的掌控和提升亦由此得,至于鬥氣實在支撐不住,光罩消失之後,她也隻需用伴生異火保持衣服幹燥即可,此又為鍛體。
從蕭家出來後,到現在魔獸山脈中心的位置,藥塵發現她甚至無需他人指導,僅僅需要觀看、提點一二便已足夠,她自會尋到适合自己的修煉方式。
這種可怕的天賦,足以讓每個人脊背發寒,若是敵人,又豈止一個後患無窮能夠概括?
再加上在神秘山洞門口暴露的狠辣手段和詭秘鬥技。
聽見響動便能瞬間做出反應,将鑰匙和最後一個石盒收入納戒,出手之下絕無活口,誅殺所有守衛。明知懸崖之上砍斷繩索就會萬劫不複,她仍将蕭炎和小醫仙丢上藍鷹,踏出懸崖的那一刻,身化數道實體之影,讓人分辯不清,且都擁有本身部分實力,甚而她不用借任何外物,隻憑身法鬥技迅速向上攀岩,穆力出現後也無力阻止,隻能毀滅一兩個分影洩憤,崖上之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很快她便混入森林之中逃之夭夭。
隻是不知分影的毀滅會對她造成多少傷勢,藥塵明顯地在再見後察覺到她的萎靡。然而他不知道,比起分影死亡對她造成的傷勢,于妘姽而言,她最大的危險來自于那個暗中隐藏的人,她知道,一旦她受傷就是那個人出手的最好機會。
她做好了一切最壞的打算,但出乎她預料的是,他沒有趁此機會出手,引來的魔獸也不足以至她于死地,隻能影響她恢複而已。
她開始還沒想明白是為什麼,她的感知不會出錯,直到她看見了飄在半空中的藥塵,終于明白了那人沒動手的真正原因。
——想要魚和熊掌皆得。
若他晚上幾年,興許真的能成功,因為藥塵不會抛下蕭炎不管。可是現在……難說。雖然她不認為那人能真的解決藥塵,就算真的可以,他要跑那人也絕對攔不住,一年出頭的時間,他真的會為了蕭炎付出這等代價?
她不相信,若人心真的如此磊落,世事又怎會這般難測。
“妘姽!”
怎麼了?
蕭炎的聲音仿佛從極為悠遠的地方傳來,濃稠的黑暗迅速覆上眼睛,身體如同沉入泥沼掙紮不得,未知的力量将她整個人抽空,鬥氣靜止,異火呼喚不得,但她奇異地未感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蕭炎眼睜睜看着妘姽被瀑布沖下去,這本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可這次湖中卻突兀地卷起旋渦,将她卷了進去,他急急地向前沖去,連她衣袖都沒看着。
“小炎子!我去!”
藥塵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将準備跳下去的蕭炎阻擋了下去,朝尚未完全停歇下來的漩渦中心沖去。他眼中神色凝重,蕭炎實力不夠,他看得分明,她連半分掙紮都沒有就被席卷進去,不像是失去意識卻也不像能控制自己,妘姽從來不是個會坐以待斃的人,那雙眼隻在聽聞聲音時,失去焦距般轉動了倆下。
這不是蕭炎可以應對的。
藥塵雖有防備,突如其來的黑暗還是讓他感到不安,他試圖召出骨靈冷火,卻如石沉大海般毫無回應。
“滴答——”
血液滴落的聲音清晰地從他耳邊傳來,眼前漸漸明亮,熟悉的空間蟲洞出現在他眼前,他不受控制地低下頭,一把鋒銳的匕首從背後刺入,刃尖出現在他視線範圍之内。
身後的聲模模糊糊,讓人辨不清性别,隻知道似是喊了一聲名字,語氣溫柔:“我想要族長的位置。以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你應該不會介意做個死人,讓我輕松些吧。”
藥塵沉默着,像是在反應自己遭遇了什麼,實際上他并不能操控自己的動作,與其說是他,不如說是這個軀體的主人,他的唇角咧出一個笑容,是嘲諷亦是狂傲,字字一頓,如嘗喉中腥血,聲音卻是極輕:“你休想。”
場景幾度轉換,有時是他在養傷,更多的時候是他在黑暗中讓鮮血四濺。
藥塵開始明白這是一片幻境,興許是誰的記憶,而且極不完整,斷斷續續。他之所以沒有嘗試着打碎這片幻境,是因為他現在是靈魂體,而幻境本質專攻靈魂,誰也不知道之後會不會出現其他情況。
謹慎起見,他順從地附在這個人身上,生死在這片空間裡顯得稀松平常,像呼吸一樣自然。
這具身體的主人自從第一次殺人後便徹底鎮定了下來,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急速成長起來,到現在已不知殺了多少人,渾然沒了一絲波動,所過之處隻有死寂,腳步聲清晰可聞,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一般。
他又再次見到了之前那個在背後對他動手的人,看不清面容,他卻知曉那個人就是他,他們隔着河遙遙相望,對面之人嘴唇開合幾次。
藥塵尚未辨出他說了什麼,随着幻境強烈地波動,便又是一個跳躍。
是雪天,雪虐風饕,殺人的好時間,似乎人人都是這樣想的,包括現在追殺他的人。
“誰派你來?”他聽見他開口。而對面冷笑了聲,用的是敬語,卻毫無敬畏可言,“虛無空間内,您無疑是證明了您的天賦,成為了他最大的威脅,莫怪屬下。”
劇烈波動下幻境無法再維持,在晃動下碎裂開來,他被排斥出那具身體,飄在半空中,最後隻在零碎的地方看見人身上深可見骨的傷痕,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付出了多少代價。
藥塵深吸一口氣,眼前終于出現了這個地方原本的景象。
浮空的懸石,周圍還有着很多同樣的懸石,有的大有的小,腳下是不住往外冒着泡的血池,翻滾間露出其中的白色骨骸,懸石上也有不少,有魔獸也有人骨,月牙高懸于暗夜星空之上,光輝朦胧,空中無數閃亮的光點,一閃一閃如同眨着的眼睛,無處不透着詭異。
許是因為他們一起進來的緣故,妘姽就在他不遠處,她緊擰着眉,藥塵從四周移開目光,不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需先将她喚醒,那等幻境,實力不濟、心智不堅都會此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