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姽還未答話，暗黑色的火焰便猛然燒毀了妘姽身上的白袍，她歎息一聲，順從着藥塵的話語，黑白交織的伴生異火将她籠罩，阻擋一切。

藥塵将目光看向四周，周圍景象一片狼藉，四處飛舞的灰燼、被火焰燒出的木樁、地面被烤得幹裂、青草化作飛灰，他緊擰着眉，在來的路上并沒有看見飄起的煙霧，那隻能表明，這些東西其實是在很短的時間内造成的，隻有瞬間的卷席，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妘姽的伴生異火讓她的控火能力揮如指臂，隻要她想，她甚至可以異火刻字而不燒穿薄紙，旁人至少需要幾十、甚至上百年才能達到這種地步，會造成這樣的原因隻有一個——她失控了，她已經無法分出心思去控制火焰造成的傷害和範圍。

面前數十隻魔獸的遺骸，還有人的殘軀，無一不在證明着他的猜想。

隻是這個人……

藥塵在屍體身旁蹲下，他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隐隐還有些暗黑色的火焰在微弱的燃燒，火焰中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骨靈冷火猛然從他指尖跳躍而出，仿佛在提醒着自己的主人什麼，妘姽肩背上的印記從他腦中一閃而過，他的面色頓時凝重起來，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在他觀察四周情況時，妘姽的氣息也終于緩緩穩定下來，她撤去周身的伴生異火，再次問道：“你怎麼來了？”

藥塵深吸了口氣，還是沒能壓下心中的不知緣由，猛然升騰而起的無名怒氣，他轉過頭，那雙血色的眼瞳緊盯着她，咬牙道：“你瘋了！你竟敢把異火封印在體内，作為瞬間提升實力的工具！它可能随時會将你焚燒成虛無，甚至……甚至會把你作為爐鼎！你是真的瘋了！”

妘姽正緩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聽見這話手中動作略頓一瞬，不解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我知道啊？”

藥塵被這回答氣得笑出了聲：“你知道？你怎麼敢？”

“為什麼不敢？”妘姽反問，“它若沒有被封印在我體内，你想想現在……不，早在幾年前，我的結局會是什麼樣？”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藥塵的頭上，使他的渾身氣息一頓，沉默片刻：“那你為什麼不試着把它煉化？”剛說完他便暗道自己愚蠢，她已有伴生異火在體，且不修焚決，她如何能一體存二火？但似乎從沒有伴生異火擁有者，再煉化其它異火的先例，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答案。

按道理，沒了一個定時炸彈般的人應該是一件好事，可他一時竟沒能控制住自己，将這些話脫口而出。

果不其然，聽了他的話，妘姽說道：“暫且不論我體内的伴生異火，就說這異火。”

“六道輪回炎，異火榜排行二十一，卻被譽為最詭異的異火。傳說此炎隻存在于六道輪回之中，得此炎者，可借用輪回之力，六道之魂。曾經有一位鬥宗就因此突破到了鬥尊，号輪回天尊。”她緩緩道，“除此之外，無論之後是與他同樣的境界，或是在他之上的境界，想要馴服六道輪回炎，全都一去不回。”

“你覺得我小小鬥者能煉化這讓無數鬥宗，甚至鬥尊都沒轍的異火？”

藥塵靜默些許，指着地上的人，再次問道：“那這個人又是誰？”

妘姽不回答，空間漸漸安靜了下來，偶爾傳來一兩聲獸吼和風刮過樹葉的聲音，隻是不知為何沒有一隻魔獸來到此地，兩人無聲的對峙着，誰也不願讓步。

許久之後，妘姽終于緩緩歎了口氣，選擇了退讓，她開口說道：“算了。”

她聳了聳肩，擡步朝之前他們所在的湖邊走去，隻是口中淡淡地回答：“他是我在家族裡和我敵對的那人的屬下——你知道他，就是那個差點要了我的命的人。”妘姽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看起來，他現在還沒放棄，他确實很想要我的命。”

“為什麼？”藥塵下意識問道。然後他就看見少女停下腳步，目光直直地看向了他，道，“為什麼？因為他要做族長，因為我是族長的孩子，因為我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旋即，她譏諷似地笑了聲，轉頭繼續向前走，語氣卻十分平靜，“大家族中從不講血濃于水，也不講什麼名正言順。”

話至此處，她突然頓了頓，調侃道，“說來有趣，這情況倒也和蕭炎有點像，不過蕭炎比我幸運多了。”

“你想要得到什麼，那麼你就用盡自己的一切手段去拿，拿到了，就是你的本事。這沒有什麼不對。”她低聲道，“我隻是不明白，同樣是家族，同樣是族長之子，為什麼蕭炎和我不同？我不懂。我不甘心，我也不明白。”

她的話盡管是這樣說的，但卻沒有繼續深究，反而道：“其實這個人不會殺了我。今時不同往日，他隻會在我體内留下後患——我死了，會有一道氣息附着到殺我的人身上，無法驅除。族長或許不在意我，也不在意誰會成為真正的繼承人，他默認、他允許、他安排同輩族人間的争鬥、厮殺，如同養蠱一樣，他把我們扔到那個虛無空間裡，要我們自己角逐出蠱王。所有的一切，他都通通看着眼裡，包括我的離族和那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動，族長不置一詞、不發一言，但他絕不會允許有人挑釁他的威嚴。”

這是藥塵第一次聽妘姽提起她的過去，極其淡漠而輕緩的口吻，從頭到尾沒有多少波動的陳述，宛如平靜無瀾的深潭下，埋藏着的破敗的廢墟殘垣。

“那你……後患總比可能馬上會丢掉性命好吧？”藥塵遲疑着道。

“因為你。”妘姽說，“他發現了你，一旦他禀告那個人，你、我、蕭炎，我們都會招到滅頂之災，那時候可就不是一個屬下那麼簡單了。”

“所以，他必須死。我也不得不解除了六道輪回炎的部分封印，動用了我現在完全無法駕馭的力量，待他放松警惕時，将他當場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