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把“仁愛療養院”的鑄鐵招牌染成血色,楊晟拎着印有“瑞康醫療”字樣的鋁合金箱走了進來,他的西裝口袋裡藏着葉觀瀾寄過來的微型幹擾器。
前台護士正往指甲上塗桃紅色甲油,擡眼打量這個過分俊俏的推銷員:“李主任今日不上班。”
“陳太介紹我來送新型呼吸機資料。”他晃了晃絲絨盒裝的和果子禮盒,瞥見護士胸牌上刻着“徐美琳”。
這是葉觀瀾給的名單裡收過楊啟燊紅包的人。
“在六樓。”
楊晟道了聲“謝謝”,臨走前還從兜裡掏出一支口紅遞給她,是阿瑪尼最新出的顔色,“這個顔色很配你的美貌。”
護士雙頰泛紅,笑着接過來,問他:“要不要加個WhatsApp?晚上我請你喝咖啡?”
楊晟笑着擺擺手:“如果還能見面的話。”
這裡的環境有些老舊,楊晟按了電梯,進去後電梯間裡彌漫着一股潮濕的黴味,牆上的瓷磚已經有多處剝落,露出了斑駁的水泥底色。
昏黃的燈光從頭頂的燈泡中透出,勉強照亮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電梯門邊的金屬裝飾已經生鏽,留下了斑斑鏽迹,而門上的數字按鈕也顯得模糊不清,似乎被歲月侵蝕得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電梯在四樓突然卡頓,頭頂燈管滋啦作響,老式電梯的鋼纜在電梯啟動時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這聲音在狹窄的電梯井道中回蕩,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來到六樓後,楊晟按下幹擾器開關,走廊内的監控屏幕瞬間跳成雪花點,接着他拐進了安全通道,再次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他來到一處防火門前,試着推了推,有點費勁,拿出鐵絲撬開鎖,推開鏽迹斑斑的防火門時,黴味裹着福爾馬林氣息撲面而來。
昏暗的檔案室裡,時間仿佛停滞不前,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陳舊而潮濕的氣息。牆壁上挂着的時鐘滴答作響,似乎在訴說着歲月的流逝。
房間的鐵皮櫃上堆滿了厚重的文件夾和發黃的紙張,它們被随意地堆放在一起,靜靜地躺在那裡,等待着被人翻閱。
楊晟戴上口罩,目光掃過一隻蟑螂悄無聲息地爬過那些紙頁。它的觸角輕輕擺動,發出窸窣聲,像是時間的印記,又像是對過往歲月的無聲嘲諷。
紙張腐味愈發濃烈,這種味道讓人實在難以接受,楊晟忍不住又戴了一個口罩,試圖将作嘔的味道隔絕在外。
他在檔案室的角落裡找到一盞台燈,試着打開,微弱的台燈發出昏黃的光,勉強照亮了周圍的一小片區域。
蟑螂在這片光線下顯得格外突兀,它的存在仿佛是對這個空間的不敬,是對那些珍貴檔案的亵渎。
2016年的鐵皮檔案櫃宛如一口矗立的黑色棺木,第三層抽屜裡夾着一張色澤已褪的标簽。
上面寫着一個刺眼的“林”字,陳舊的病曆頁輕輕飄落塵埃,鐵筆字迹滲透出如淚滴般的斑駁痕迹。
【患者自述出現幻聽症狀,堅信自己的幼子遭到了替換,并反複提及“遊艇會上的白旗袍女士”】
楊晟伸手一抽,蓦地一張陳舊的黑白B超單飄然而至——那是XXXX年7月15日所拍攝的胎兒影像,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林绮岚,妊娠16周”。
走廊裡忽地響起了一串鑰匙的搖晃聲,楊晟敏捷地躲進了儲物間。
在黑暗中,他摸索着牆上的刻痕,手機燈光亮起的一刹那,他血液仿佛凍結——自XXXX年至2008年,四道記錄身高的刻度清晰地展現,其中最高的标記旁邊,歪歪扭扭地刻着“阿晟”二字。
楊晟看着每道身高标記的數字,這裡記錄的都比他真實成長數據矮了3cm。
步伐聲逐步逼近,楊晟急促地擡頭望向通風管道,容不得片刻遲疑,迅速地攀爬進入通風管道的深處。
這裡并不是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楊晟自己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此刻緊張的額頭都是密汗。
他往前爬行了十幾分鐘,渾身都是灰,臉上也不再是來時的俊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任何聲響。
通風管道外傳來孩童嬉笑的聲音,這聲音在空曠的管道中回蕩,顯得格外詭異。
他繼續向前爬了一些,直到找到了一個看似可以進入的暗門。他用随身攜帶的工具撬開了地闆上的暗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楊晟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他打開手電筒,光束在黑暗中掃過,照亮了地下室的每一個角落。
地下室裡空蕩蕩的,隻有角落裡擺放着一個玻璃櫃。
楊晟走近玻璃櫃,手電筒的光束在櫃子上緩緩移動。他看到櫃子裡整齊地擺放着二十雙芭蕾舞鞋,每一雙都顯得格外精緻。
這些舞鞋似乎被精心保養,沒有一絲灰塵。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最上層那雙粉緞舞鞋上。這雙鞋的鞋尖繡着“LQL”三個字母,而鞋頭前的鋼闆上刻着澳門葡京酒店LOGO。
稍微一想,楊晟便知道這是他母親名字的縮寫。
楊晟伸出手,滿是灰塵的手輕輕地撫摸着那雙粉緞舞鞋。他的手指在繡有“LQL”的鞋尖上輕輕滑過,仿佛能夠感受到母親的溫暖和愛意。
地下室裡的應急燈突然亮起,四周陷入一片詭異的綠光,整個空間被陰暗吞噬。
應急燈的光線将整個地下室染上了一層不祥的慘綠色,使得原本就陰暗的空間顯得更加詭異。
舞鞋在綠光下被照成慘綠色,楊晟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迅速将鐵盒緊緊抓在手中。
打開用電筒照過去,裡面是捆紮好的注射器與貼着“緻幻劑”标簽的藥瓶。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保安怒吼,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中回蕩:“B2層有人!”
楊晟的呼吸急促,心跳如鼓,他順着消防通道的樓梯狂奔而下,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急切。
他的手中緊握着一雙舞鞋,那舞鞋的緞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仿佛在為他的逃亡伴奏。
緞帶在樓梯扶手上纏繞,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與他急促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異的節奏。
消防通道裡的燈光昏暗,但楊晟的眼睛卻像貓一樣在黑暗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他身上的汗水浸濕了衣服,可此刻他已經顧不得了。
穿越那曲折樓梯的瞬間,楊晟的領帶不幸纏上了鐵絲網,他猛地一拽,領帶斷裂開來,宛如一條掙紮的垂死毒蛇。
身後是不斷追上來的保安,腳步聲在立體空間形成回聲圍剿,他翻身跳進垃圾通道,腐臭的醫用紗布糊了滿臉。
沖出後門時,暴雨如注,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輛殡儀館黑車正緩緩駛入地庫,車燈在雨幕中格外陰森。
“接着!”
郭明德焦急地從巷口抛出機車頭盔,他的聲音在緊張的氣氛中顯得尤為急促。
楊晟飛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跨上機車後座,就在他坐穩的刹那,一連串子彈劃破雨滴,擦過機車的反光鏡,迸發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機車後視鏡映出殡儀館車牌:AM1998。
暴雨侵襲,療養院的外牆被無情沖刷,那斑駁的“仁愛”二字,随着黑水的流淌,宛若淚水滑落。
摩托車仿佛脫缰的狂飙,一頭紮進了廟街夜市的繁華人流,其引擎的咆哮與人們的尖叫聲交相輝映,共同繪制出一幅驚心動魄、雜亂無章的景象。
楊晟飛緊緊攥着手中那半截燒焦的紙片,紙片邊緣還殘留着火焰灼燒的痕迹,像未解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