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澀的海風裹挾着腥臭,楊晟站在防波堤盡頭,望着淺水灣漂浮的赤潮。這片母親最愛的海域,如今泛着病态的粉紅色,像一塊潰爛的傷口。
“這是楊啟燊最後的禮物。”葉觀瀾遞過呼吸面罩,“他的化工廠把三苯基氯化錫直排入海,誘導藻類暴發性繁殖。”
楊晟掀起面罩,任由腐敗的氧氣灼燒肺部。
遠處漂浮的塑料垃圾間,量子信标的幽藍光芒時隐時現。他打開钛合金骨灰盒,林绮岚的骨灰竟不是灰白色,而是泛着珠母光澤的淺綠。
“伯母的骨灰經過基因重組,”葉觀瀾啟動腕表全息屏,“混入了食油假單胞菌和納米鉑金催化劑。每克骨灰可以分解200升赤潮毒素,同時生成清潔能源。”
第一捧骨灰撒入海面時,奇迹發生了。粉紅色藻毯瞬間褪色,化作晶瑩的泡沫升騰。泡沫中浮現出全息數據鍊,每條都記載着楊啟燊污染海洋的鐵證。
“這是生态型區塊鍊節點,”葉觀瀾用激光筆指向正在重組的海水,“伯母的骨灰顆粒包裹着石墨烯量子點,每個粒子既是證據存儲器,又是微型環境修複工廠。”
楊晟觸摸漂浮的泡沫,仿佛指尖能傳來母親哼唱《分分鐘需要你》的震動頻率。浪花中突然躍起機械虎鲸,這是瀾晟團隊投放的生态巡邏器,正用聲呐掃描海底污染物坐标。
“看這裡。”葉觀瀾調出全球衛星圖,淺水灣的污染數據正被同步到聯合國環境署的分布式賬本,“你撒出的每粒骨灰,都在七個國際法庭生成司法哈希值。”
當骨灰盒見底時,海面突然隆起銀色漩渦。納米粒子自主組裝成人工珊瑚礁,礁體表面布滿蜂巢狀光阱,正在吞噬漂浮的微塑料。
“這是伯母設計的噬塑珊瑚,”葉觀瀾摘下被海風掀翻的防護鏡,“每個六邊形光阱都是超級電容器,吸附的塑料轉化為3D打印原料。”
楊晟跪在礁石上,看見珊瑚礁基底浮現母親的手寫體:阿晟,真正的遺産不是财富,是讓人類學會與海洋共生。
突然,機械虎鲸發出警報。全息屏彈出楊啟燊的加密郵件:我在馬六甲海峽的油輪裝了十萬噸放射性廢料,你的小珊瑚吃得下嗎?
楊晟聽到葉觀瀾冷笑一聲,随後按下腕表,納米珊瑚突然解體,化作銀色風暴撲向東方。
“它們搭載了最新研發的伽馬射線轉化酶,連切爾諾貝利的石棺都能分解成二氧化矽。”
最後一粒骨灰消逝時,夕陽刺破赤潮。遠海傳來空靈的哨音,三頭中華白海豚躍出水面,它們的背鳍上嵌着瀾晟團隊的生物傳感器。
“這些白海豚就像伯母的生态陪審團。”葉觀瀾輕觸平闆,海豚的腦電波被翻譯成法庭證詞。
——被告楊啟燊,你涉嫌危害海洋哺乳動物栖息地……
楊晟的淚水砸在量子珊瑚上,礁體立刻生長出新的分□□些枝桠在暮色中拼出林绮岚的遺言:我願做第一粒被大海消化的骨灰,證明人類可以優雅地歸還。
夜幕完全降臨,珊瑚礁開始光合作用。
基因編輯過的夜光藻沿着礁石攀爬,将整個淺水灣變成流動的星圖。
葉觀瀾展開司法執行令,任海風将紙質文件卷向人工珊瑚——它們在0.3秒内把纖維素轉化為清潔氫氣。
“楊啟燊的石油帝國正在瓦解,”葉觀瀾指向海平線上的爆炸火光,“歐洲剛通過《量子珊瑚法案》,要求所有海洋污染者自費培育生态礁。”
楊晟把空骨灰盒沉入海底,盒子自動展開成珊瑚育苗基座。
在母親最愛的《月光》鋼琴曲中,他聽見機械虎鲸傳來捷報:馬六甲海峽的放射性廢料已降解為無害磷肥。
三個月後,國際海洋法庭在淺水灣開庭。法官的審判槌是人工珊瑚雕刻,被告席矗立在消融的赤潮中央。當全球直播鏡頭對準量子珊瑚時,礁體突然投射出林绮岚的虛影。
“被告楊啟燊,”珊瑚礁發出低頻共振音,“你曾嘲笑環保是窮人的宗教,現在請向被你毒害的389種海洋生物忏悔。”
陪審席上的白海豚同時發出鳴叫,聲波在量子珊瑚中轉換成128種語言的判決書。
楊啟燊在千萬粒骨灰的凝視中癱軟倒地,他的石油王國正被改寫成人類第一個負碳文明。
這才是真正的海葬,林绮岚女士的每個分子都在參與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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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的正中央,空調輕吟着細微的樂章,楊謙的胰島素筆在證人席的桌面上有節奏地打着旋。
他的目光定格在旁聽席的第二排,那裡空出一個位置,以往母親有時間,總是牽着他的手,一同在此聆聽,而現在那裡隻留下歲月的痕迹和從高高的天窗滲下的雨滴。
“請第七證人楊謙先生确認證詞。”法官敲擊全息投影屏,2015年的澳門賭場股權書在空中展開焦邊。
楊謙的袖扣輕輕掠過冰冷的金屬桌面,頓時激起一聲令人不悅的刮擦之響。
在光滑的玻璃幕牆前,他目睹了自己的面容與之交疊,與坐在被告席上的楊啟燊在某一角度奇妙地融為一體。
“我承認……”喉結滾動的聲音通過骨傳導麥克風放大,“向周偉賬戶轉賬1.2億港元。”
旁聽席爆發的騷動驚飛了窗外的白鴿。
楊晟握緊座椅扶手,指甲陷進真皮裡。他看見兄長後頸的醫用膠布邊緣滲出血迹,那是上周取芯片植入物留下的傷口。
“轉賬備注欄寫着‘醫療費’,”商業罪案調查科的王警司調出瑞士信貸的3D賬本,“而周偉,正是楊啟銘先生情婦楊芷昕的植物人兒子。”
全息影像突然切換到仁愛療養院的監控畫面。
2019年聖誕夜,楊啟燊的鳄魚皮鞋踩在楊謙注射過胰島素的左臂。“記住,”畫面裡的二叔彎腰拾起滾落的藥瓶,“你隻是楊家的看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