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晅有些不自在地别過臉,起身将剩下的茶一飲而盡:“行了,葉家什麼都不缺,心意最重要。”他拿起外套,“記得看劇本,這事也很重要。”
王晅的腳步聲消失在電梯間後,楊晟整個人陷進真皮座椅裡。
落地窗外,北京城的霓虹次第亮起,在他眼底投下變幻的光斑。
三個小時過去了。辦公桌上的咖啡早已冷透,投資方案被他翻來覆去看了七遍,紙張邊緣都起了毛邊——就像他現在被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勇氣。
“操!”他突然踹了一腳茶幾,大理石材質的桌面發出沉悶的抗議。這一腳反倒踢醒了什麼,他猛地起身沖向洗手間。
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時,鏡子裡的男人讓他陌生——眼白布滿血絲,下巴冒出青色胡茬,領帶歪斜得像條垂死的蛇。
水珠順着眉骨滾落,恍惚間又變成那晚葉觀瀾書房裡,滴在财務報表上的汗漬。
“楊晟。“
他突然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咬牙,聲音嘶啞得可怕。鏡面因為他的呼吸蒙上白霧,又漸漸清晰——他仿佛看見淩晨三點的書房,葉觀瀾的側臉在台燈下像尊冷硬的雕塑,手邊咖啡杯裡沉澱着不愛喝的速溶咖啡的殘渣。
指節重重磕在盥洗台上,疼痛讓他徹底清醒。“你可以的。”他盯着鏡中自己通紅的眼眶,“想想他是怎麼為你熬夜查真相。”喉結滾動,咽下那個帶着血腥味的詞,“現在該是你...”
手機突然震動。
鎖屏上是葉觀瀾剛發的消息:【冰箱裡有你喜歡的楊枝甘露,微波爐熱三十秒再吃】。背景是他們上周在陽台上拍的合照,晨光裡那人眼底的溫柔藏都藏不住。
楊晟突然笑了。他扯松領帶,抄起辦公桌上那份被揉皺的方案,轉身時皮鞋在地面敲出堅定的節奏。
玻璃幕牆外,燈光連成一片星河——而他的北鬥星,正在二十七層等着一個證明。
……
今年國慶和中秋隻隔了幾天,國慶檔三部獻禮片的宣發戰已經打響,而楊晟的備忘錄裡還躺着“葉家中秋禮單”的未完成項——檀香木佛珠?蘇繡屏風?或是那套絕版的《資治通鑒》線裝本?
九月的北京裹着金桂暗香撞碎在落地窗前,中國尊的霓虹刺破暮色,将紫禁城的輪廓染成流動的琥珀。
書房裡,一盞日本手工銅燈投下暖黃光暈。
楊晟推門的進來,檀木門軸發出極輕的“吱呀”聲。
葉觀瀾的狼毫恰在此時提鋒,宣紙上“靜水流深”的最後一捺還泛着濕潤的烏光。他擡眼時,看見愛人斜倚在雕花門框上,手裡攥着的劇本邊角已經卷起。
“過來。”
他将毛筆擱在越窯青瓷筆山上,腕間的沉香手串與案幾相觸,發出清越的聲響。他手指上還沾着些許墨漬,在燈光下像幾道暧昧的陰影,随着招手動作在空氣中劃出無形的軌迹。
楊晟晃到太師椅前,劇本“啪”地攤開在案幾上。
葉觀瀾繞到他身後,嗅到雪松香裡混着晚膳時的松茸氣息,還有一絲...威士忌的泥煤味。他指尖搭上楊晟太陽穴:“王晅的接風酒灌不飽你?”
“本子看了三遍。”楊晟後仰,後腦勺抵住對方腹部。
劇本上各色批注如戰場沙盤——猩紅标簽是資方硬塞的流量,靛藍便簽标注史學家抗議,最刺眼的是那幾張金箔貼紙,文啟翰的手寫體張牙舞爪:“宋見微飾太子妃”。
葉觀瀾的指尖點在“太子”二字上,力道幾乎戳破紙背:“文啟翰那點投資,夠買太子府門房的台詞嗎?”鎏金袖扣在燈光下劃出冷芒,“按行業公式,他的資金占比隻配塞個浣衣局宮女。”
“但你知道...”楊晟轉身時太師椅發出呻吟,他仰頭的角度讓頸線繃成一道脆弱的弧,“獻禮季至少要讓渡15%名額。”喉結滾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宋見微抖音數據...還不錯。”
葉觀瀾打開幕布,全息投影儀将數據流傾瀉在宣紙上。星海視頻的AI分析圖表在屏幕上炸開一片藍海。
“25-35歲用戶貢獻了58%的VIP收入,‘黨争’彈幕量是‘吻戲’的4.7倍。”他劃到下一頁,某段朝堂戲的觀衆留存曲線陡然攀升,“而現在這個劇本...”指尖重重敲在感情線泛濫的章節,“相當于把《琅琊榜》寫成了《甄嬛傳》番外。”
“陳栩怎麼樣?”楊晟突然問,“王晅力薦的新人。”
“眼神有戲,但需要三個老戲骨托着。”他劃過王晅力薦的新人試鏡片段,突然停頓在某個特寫,“注意看這裡,當他說‘兒臣冤枉’時,女性觀衆心率平均提升12%——這就是我們要的性張力。”
楊晟的額頭抵上他肩膀,發絲蹭過下颌:“明年Q1的S+項目...”
“六個編劇。”葉觀瀾不知何時摸出鋼筆,在劇本扉頁寫下六個名字,“曆史顧問要中戲的張教授,服化道總監必須簽競業協議。”筆尖突然在某個名字上畫圈,“讓宋見微試鏡,但合同注明...”墨迹洇出冷酷的條款,“拍攝期間禁止任何醫美幹預,違者片酬的30%作為AI換臉預備金。”
這個劇本是要動大手術,楊晟雖然不懂拍戲,但至少内容好壞能看得出來,至少需要三個曆史組+兩個權謀組+一個台詞醫生。
“你連退路都算好了。”楊晟的輕笑震動着兩人相貼的胸膛,突然話鋒一轉,“李硯...”這個名字像根刺般突兀,“最近沒再約你打高爾夫?”
葉觀瀾神色未變,從書架取下《影視投資風險評估》。羊皮封面在燈光下泛着冷光。
“現在買IP要看三重門。”他翻到某頁,指腹按着一段被熒光筆标記的文字:“版權清潔是底線,價值觀風險是紅線...”突然将書塞進楊晟手中,“而最高明的商戰——”
楊晟的指尖撫過書脊燙金文字,接上下半句:“是讓對手變成新規則的奴隸,而非讓自己淪為舊遊戲的祭品。”
落地窗外,别墅區的景觀燈恰好變幻,将他眼底的鋒芒映得雪亮。
葉觀瀾的目光凝在楊晟被全息投影映亮的側顔上,藍光數據流在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深淺不一的暗影。
恍惚間,眼前的畫面與記憶膠片重疊——那個曾在酒會角落攥着香槟杯的落魄少爺,連座位牌都要被人“無意”調換的豪門棄子,如今三指劃過懸浮數據流的姿态,俨然已是能在資本市場翻雲覆雨的操盤聖手。
“上半年的綜藝具體數據看了嗎?”葉觀瀾的尾音帶着罕見的贊賞,“現在業内都叫你‘點金聖手’。”
楊晟低笑出聲,投影光束在他睫毛上碎成星子,指尖的數據報告滑落桌面,在紫檀木上敲出清脆的響。
他擡眼時,落地窗外最後一縷暮色正被夜色吞噬,書房裡鎏金台燈的光暈在葉觀瀾輪廓分明的下颌線上投下暖調的陰影。
“再完美的ROI曲線,”他他起身繞過書案,指尖輕輕點在葉觀瀾胸口,“也比不上這裡跳動的頻率。”
葉觀瀾挑眉,鎏金袖扣在桌面敲出清響:“楊少這是把風險評估用在我身上了?”
楊晟合上文件的動作幹脆利落,皮質封面發出“啪”的悶響。他傾身向前,領帶垂落在兩人之間的真皮座椅上,“畢竟...”尾音消失在交錯的呼吸間,“你可是我唯一敢all in的——”
葉觀瀾的鋼筆突然抵住他喉結,金屬筆帽泛着冷光:“說下去。”
“——終身項目。”楊晟迎着他的目光,舌尖輕輕舔過鋼筆筆尖,嘗到了墨水的苦澀與回甘。
窗外夜色漸深,書房裡的讨論聲漸漸低了下去,别墅的庭院燈适時亮起,将兩人交疊的身影投映在滿牆的,仿佛要延伸到更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