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一時無法驗證這兩個猜測哪個正确,但既然她的情感不排斥松吉,就可以進一步接觸一下了。
松吉可是重要的人啊。
世人都以為,一個已經成婚的婦人必然是最愛自己的丈夫,她的心也一定離丈夫最近,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地,将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搜羅起來,雙手奉獻給他,隻為他們的未來光輝燦爛。
可是從自個兒過去的人生裡,素婉得到了一條很像廢話的經驗。
——既然不是每個丈夫都願意将一切奉獻給妻子,那就一定有一些妻子,即便被“大道理”教育了十幾二十年,她們也還是不願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丈夫。
很明顯,布勒爾不是一個“值得付出”的配偶。
他實在是被父母給寵壞了!
憑他這樣的出身,他就算還沒有成婚,也有各種各樣的“女人”。她們對他是不是真心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高矮胖瘦不同,卻都美麗得很。
在她們之中,還沒有長成的松吉,就像是宴席上混迹于各種美酒間的一碗水。
哪怕她的父母把她“盛”在了錦緞、珠寶和黃金制成的華服中,她還是一碗白水。
布勒爾不喜歡她,雖然也不至于讨厭她,可即便有了母親“松吉身型很好,應該很容易生個兒子”的暗示,他也不樂意多陪陪她。
他也沒有虐待她,也沒有辱罵她,他隻是像看不見她似的,隻在被母親逼急了的時候,才進她的帳。
這對他來說,是給她的“恩賜”。
她有什麼呢?對,如果她的哥哥死了,她的夫婿就能繼承塔古部,這沒錯。
可現在她的哥哥還好好活着呢!
現在對她好,有必要嗎?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難道她還能不把部落獻給他?
再有,如今可是亦勒部在接納塔古部流離失所的百姓呐!
她看着他,應該和看恩人一樣才對。怎能反過來怨恨恩人的冷漠呢?
松吉自然是苦悶的。
她在這個營地裡,除了任性而冷漠的夫婿外再沒有一個親人,就算是那個溫言安慰過她的婆母罷,現在也隻會用仍然很溫柔的腔調,說出一些她聽着就難受的話。
“你要更溫柔一點兒,你得和布勒爾好好相處呀,才能趕緊生一個兒子。”
“孤獨?誰嫁人都會孤獨的,等生了兒子就好了。”
“大首領為了你們的婚事付出了很多,除卻那些聘禮,他還冒着得罪南國的風險,接受你們逃來的百姓,你一定知道感恩罷。”
松吉不愛聽這些話,她無比清晰地察覺到,這裡不是她的家,就算她擁有了一個“夫婿”,可他的不是她的。
他們始終也不過是在一個帳中睡過幾覺的陌生人罷了。
這就是她要度過一生的地方嗎?
當然,生活也不是隻有苦悶,她也可以帶着幾個陪嫁的侍女出去走走。
亦勒部的領地水草豐美,比她的故鄉舒适許多,可當她策馬在草原上狂奔的時候,卻總愛閉着眼,幻想自己又回到了父母身邊。
每回出去“走走”,她都早出晚歸,仿佛那個必須要回去的氈帳是一座牢籠,隻消踏足入内,她就無法開心。
她身邊那些亦勒侍女們,自然也把她的表現瞧在眼裡,過不了多久,就連素婉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所以,當她造訪松吉卻撲了個空時,就已經對“即将面對郁郁不樂的主人”這事兒有了預料。
為了讓松吉心情好些,她甚至還叫人準備了一些精細的甜食拿來呢!胡人都愛甜的,女孩兒尤甚,經她親自指點過做法的甜食,給誰吃都能赢得對方的好感!
可是,今日回來的松吉,稱不上情緒低落。
她隻是……有些怔忡,仿佛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
見得阿蘇如在這裡等,她竟然驚了一跳,旋即想起這是“夫婿”的姐姐,才急忙笑了起來,有些讨好地問:“阿姐來了?有什麼事?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素婉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新做了糕餅,想着你或許會喜歡吃,就拿過來給你嘗嘗。”
松吉愣住了,她問:“特意拿過來,給我嘗嘗嗎?别人……也都有嗎?”
問出這句話,她就臉紅了:“對不起,阿姐,我說話不好聽……您親自來了,就算别人也都有,我也該……”
素婉很随和地擺擺手:“沒事兒,别客氣,坐下罷,這是你的氈帳,你怎麼反而像個客人呢?”
這話一出,松吉的眼睛就紅了。
“這是怎麼啦?”素婉立刻道,“怎麼,誰給你受委屈了嗎?”
松吉才多大啊。
本就委屈的小姑娘,聽到别人關懷她的委屈,怎麼能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