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孟朝沒和困意對抗多久,便睡着了。
陸徐行望着懷裡的孟朝,Omega眼尾耷拉着,臉色似乎蒼白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來很是疲憊。
回到山縣的這些天,孟朝過得并不好。
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的确一個接一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可是這份懲罰,到的實在是太晚了。
即便那些人會锒铛入獄,此後一生都将背負罪名,可他們給孟朝的傷害已經鑄成,深刻到刻進骨髓裡,再也沒辦法清除幹淨。
而孟朝,在經曆了那麼多打壓和苦難之後,依然有勇氣直面那些毀掉他的劊子手。
他有勇有謀,隻是稍微引導,就讓那些人都現出原形,付出了代價。
沒有人會不欽佩這樣勇敢的人。
所以不喜歡看他孤立無援,看他苦苦支撐。
那一室的黑西裝裡,身穿米白色套裝的孟朝,就像是純白的鮮花墜入烏黑的泥潭。
陸徐行沒有辦法無動于衷。
懷抱着孟朝的這一刻,他好像一下子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如今看待孟朝,還像當初那樣,隻是在看待一個久未謀面的弟弟麼?
他竟然不敢細想下去了。
陸徐行帶着睡過去的Omega回到酒店,放在卧室的床上,蓋好了被子。
他輕輕摸了摸孟朝的側臉,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十七歲那年,他想偷偷報考天文專業,卻被爺爺發現,他不想再過被爺爺操控的人生,和那老頭大吵一架,結果爺爺把他關了起來。
陸徐行直接偷跑出來,一路流浪,花了一個暑假東躲西藏,最後躲進了山石村,住在已經荒廢、無人居住的土房子。
陰差陽錯之下,他認識了孟朝。
土房子年久失修,孟朝來做客的時候,屋頂的瓦片驟然掉下來,險些砸到兩個人,卧室的窗框也破了,晚上呼呼漏風,陸徐行睡覺時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去過很多地方,卻沒見過這樣的土房子,不知道怎麼修繕,也更不會幹粗活。
那時孟朝才十三歲,比現在更瘦,但也精神、有活力。
小孩看出陸徐行的窘迫,撿了瓦片幫他補房頂,還和泥填補窗框和牆之間的縫隙。
陸徐行看不得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幹活,便加入進去。
兩人一起和泥巴,結果孟朝不小心蹭到了臉上。
那個時候,陸徐行也像今天這樣,輕輕觸碰孟朝的側臉,幫小孩抹去了眼角的泥。
可以前和今天,他所思所想完全不同了。
放在旁邊的手機震了一下,陸徐行回過神,看到助理發來的消息。
直播間發生的事,已經上了各大平台的熱搜榜。
好在由于他們的介入,切片視頻中孟朝的臉都被遮住了。
除了直播時在線的人,沒人能看到孟朝的臉。
與此同時,吳銳和張慶國的資料也調查完畢。
陸徐行粗略看了幾眼,吳銳不僅體罰學生、貪污受賄、黃賭俱全,還與一些黑惡勢力有來往。
張慶國和吳銳一樣,貪污、體罰,還包庇霸淩者,為此删除監控,威脅受害者。
他讓助理将全部證據提交給了警局。
助理回複收到後,提醒道:“酒店服務人員說有人要見您,她自稱是孟先生的班主任,名叫李滿。”
陸徐行知道這位班主任庇護了孟朝很多次。
她來看孟朝,人之常情。
他将人迎進來,與這位Beta老師握了下手。
李滿的目光在房間裡巡視一圈,她急到來不及客套,“孟朝呢?”
“剛剛睡着。”
陸徐行來到孟朝房門前,打開了一條縫,讓李滿能看到床上的Omega。
眼見孟朝睡熟了,李滿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雖然孟朝提起過陸徐行,說這位“未婚夫”對他很好,但她還是不放心,忍不住要來看看。
還好在火鍋店吃飯時,她向孟朝要了他的酒店房号。
面對這位關心則亂的班主任,陸徐行将人引到桌前坐下,真摯道:“聽孟朝說,在學校時您對他十分照顧,多謝您了。”
李滿心中歎了口氣,“我是他的班主任,照顧他是應該的,況且他是個好孩子。”
她無意在陸徐行面前多說什麼,她并不了解這個Alpha,而孟朝也隻不過和他相處了不到兩個月,這麼短的時間,要看清楚一個人,很難。
說得太多,以後或許會給在這段關系裡的孟朝帶來麻煩。
陸徐行感覺出李滿的些許防備,他能理解,便隻說了李滿應該關心的問題。
“全平台的熱搜,您應該看到了,我會處理好這些事,不讓孟朝受到任何傷害。”
他遞給李滿一張自己的名片,上面留有他的私人電話号碼。
“任何時候您想來看他,都可以。關于孟朝的事,如有需要,也可以與我聯系。”
“好。”
李滿接過名片,斟酌了一下道:“孟朝說,在江城的那些天,他過得很平靜,很快樂,我想這一定與陸先生有關,我也謝謝您對他的照顧和包容。”
陸徐行垂了一下眼,看向手腕上的機械表。
孟朝應該不會說,他在江城過得很快樂。
肉眼可見,孟朝并不快樂。
但他說過得“平靜”,卻該是真的。
從前,他帶着孟朝在晚上看流星雨,說可以向流星雨許願。
他問孟朝以後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孟朝說:“我最想要的生活,就是、就是……”
“嗯……就是平靜的生活。”
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麼?
好像吃過許多苦的人,都會變得特别容易滿足。
陸徐行心髒似乎被虛空中的一隻手攥住,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