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往北進入大明門,街市的吵鬧聲逐漸消失,兩邊是肅穆林立的京都守衛,再往裡走就是六部官署,石牆黃瓦的建築宏偉莊嚴,右轉便是六部之首的所在地。
馬車在吏部門口停了下來。
傅伯山沒有立刻下車,拿着手中的信件,面色略顯凝重。
他手裡拿的是兩淮鹽運使私造鹽引收受賄賂的證據,官鹽課稅自來是朝中之重,這些信件若是遞到陛下跟前,這位鹽運使可是沒有活路的。他隐約記得這人是英國公的親信。
太子派人給他送來這些信件,當中意味再明顯不過——想用他的手扳倒英國公。傅伯山不想沾這趟渾水,卻也不想在太子跟前失信。
思索片刻,他擡手敲了敲車壁。
袁觀躬身進來了,他低聲道:“将這些信件送去都察院李大人府上,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大人原先是甯王府上的幕僚,後來得了陛下賞識,二十年間一路升至右副都禦史的位子,衆人看他忠骨清直,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為甯王做事。
這事牽扯太深,即使甯王和英國公自來水火不容,李大人收了這信都要有一番思量。他一直很好奇李大人如今是否還在甯王麾下。
“派人盯緊李大人,有任何動作都要回禀給我。”
“是。”袁觀将信收在懷中,又道,“主子,明日何府周歲宴可要去?那何大人昨兒來部衙裡請了您好幾趟,還說屆時部裡的大人們都會去。”
傅伯山一笑,“他倒是精明,連自己孫子的周歲宴都用上了。”
袁觀也忍不住道:“何大人的主意都用在這上頭了,能不精明嗎?可見裡頭賺的也是不少......那咱明兒還去嗎?”
“去吧。”傅伯山閉上眼,腦海中又浮現出今日那女子的模樣,又淡淡道:“再多派幾個人手跟着她,莫要讓她再受傷了。”
袁觀反應過來這話中的她是誰,忙領命退下了。
今日若不是主子想去那鋪子瞧一眼,恐怕溫夫人的傷還要更重。
......
溫幼槐去過一趟歙雲齋才回到府中,手心仍是很痛。
紅鸢看到後大驚失色,将跟着溫幼槐的兩個丫鬟訓斥了一頓,“我不過是今日回了一趟家裡,你們就這麼不盡心!”
走進屋裡又淚眼婆娑地給她包紮:“日後我必得寸步不離您了......”
溫幼槐疼地閉了眼,“這也怪不得她們,突然發生意外誰也攔不住的。”
紅鸢皺着眉把藥重新灑上,又聽到輕輕的吸氣聲,心裡不由一顫,“當鋪掌事方才派人來遞話,說那姑娘剛送到順天府就都招了,原是東街開當鋪的王掌櫃設局害您,怎的膽子這般大!”
這和溫幼槐的猜測相符,她剛打理上這鋪子,有人輕看她也是正常,但是想利用她打擊魏氏的商号未免就太天真了些。她雖不善經營,但是手段也不差的。
“這次可得好好謝謝那位大人了,怎麼剛巧車上就有藥瓶呢?不過這藥瞧着也是上好的......”
溫幼槐心裡猜那大人是個上陣殺敵的将軍,随身攜帶藥瓶卻也不奇怪了,紅鸢卻說的沒錯,她是該好好向他道謝。
“下次去大人府上時定要備些謝禮,這次的事的确多虧了他。”
她又想到他的聲音,低沉又溫和,她在哪裡聽到過呢?
紅鸢點點頭,将她的傷口包紮的很幹淨,歎一口氣道:“爺回來瞧見了指不定有多心疼,光我看着都覺得心驚。”
溫幼槐回過神,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宋翰之了:“這幾日他都是什麼時辰回來的?”
“常常是您睡下沒多久就回來了,爺說不想擾了您,所以才睡在了書房。卻說今天會早些回來呢,小廚房的飯菜都備好了。”紅鸢将藥盒收了起來,又道,“夫人現在可要用餐?”
溫幼槐聽到紅鸢的話心中有些郁悶。
她當時是很害怕的,她怎麼可能不害怕?那人傷的是她的右手,倘或以後都不能寫字了怎麼辦?可在管事面前她不得不強裝鎮定,她不能慌。
但是聽到那人輕描淡寫的聲音,她的心情也不由平靜了下來。
溫幼槐忽然就不想等宋翰之了,朝着紅鸢點點頭道:“現在就端上來罷。”
很快被紅鸢服侍着用完了吃食,天色已經暗了,宋翰之卻還沒回來。
溫幼槐點起燈,坐在書案前翻開今日從歙雲齋取回來的書,是一本前朝的《花間集》,她記得這書似乎十分受京城文人追捧,卻沒想到原本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