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瞎火,清鍋冷竈。誰家正常人會在雨夜來此處,還帶着一孩子。
“娘親,我們要進去嗎?”蘇迨不知什麼事害怕,隻是下意識拉緊季璋的手,往季璋身後躲。
“身正不怕影子斜。”
習慣性起勢的第一句脫口而出,季璋蓦然反應不對,連忙糾正,底氣不足地安慰道:“雖然現在沒有影子,但咱們可是在寺廟裡,沒什麼可怕。”
轉念一想,進去了也是抓瞎,季璋就如腳下生根般愣在原地。蘇迨也沒有催,母子二人默契地沒有前進,隻是往牆邊挪了挪。
“娘子,您怎麼與小公子站在這兒呀?”須臾,袁亭的聲音猶如救世主般響起。
“我們也剛到,看着關門···黑燈瞎火地還以為走錯了呢。”季璋扯開話題,問道:“師傅可同意了我的請求?”
“自然是同意了。師傅還特地提了一句,廚房内的食材娘子可自行取用。”袁亭一邊說着,一邊引着二人往廚房走去。
“那便好。”季璋嘴上簡單回道,内心卻已在琢磨明日究竟該給劉大多少錢,才能補回今晚消耗的食材。雖說她有三十兩,但之後還要入行會開店鋪,這錢還是得省着點花。
火焰跳竄穩定,燭光将遐想的留白照散,不再給人留自己吓自己的空間。目光所及之處,竈台與桌上被收拾得十分幹淨,桌上三隻裝着帶着泥土的荠菜的竹籃子顯得格外突兀。
蘇迨看着自己的小筐,撒開季璋的手,撲了過去,“娘親,這是我們今日挖的嗎?”
“對啊,都是在迨哥兒幫忙下挖的。”季璋毫不客氣地将蘇迨歸為了今日的大功臣。
“娘子,這裡有好多荠菜!”袁亭查看了一番廚房内的東西,在角落發現了半人高籮筐内堆滿的開傘大顆荠菜。想來應是師傅們前幾天挖回來,還未來得及處理的。
季璋問道:“若是包成角子,可夠寺内僧人們吃?”如此一來,就不用搞特殊了,隻用做荠菜角子。
“足夠了。娘子不用擔心,這裡還有些豆腐能搭着呢。”袁亭在廚房内又發現了白花花的豆腐塊。
“隻是,”
袁亭倏然轉喜為憂,話中是散不開的愁怨,“寺内僧人少說也有幾十人,這麼多的角子,咱們今晚都要包出來嗎?”小做怡情是享受,包幾十人的份量可就是累活了。
她雖沒辦過酒席,但曾瞧過四司六局的人準備酒席菜肴。如今這麼大份額的角子包下來,手就算不殘,也得落個幾日的痛楚。
“還需要幾個人?加上我們四人可行?”
倏然,一聲音響起。季璋還未意識到來者是誰,蘇迨已如一匹脫缰的野馬從季璋眼前閃過,一頭紮進了來人的懷中,“爹爹,您怎地也來了?”
“迨哥兒想要親自做吃食謝謝師傅,爹爹怎能不來幫忙?”走進廚房的蘇轼一把将蘇迨抱起,其身後還跟着三人——劉大,靈素,以及某位說他要溫書的少年。
“郎君!這不妥罷···”袁亭錯愕道。平民人家的男子都不屑進廚房,讀書人嘴裡也念叨着什麼“君子遠庖廚”,蘇轼貴為六品大官,她又怎敢讓他來打下手。
“既是蘇家表達謝意,我作為一家之主怎可不參與?”說話間,蘇轼已經将自己的寬大袖子往上卷,襻膊已經系在項上。
“娘子,這···”袁亭還是不敢放肆,隻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季璋。
“郎君是一家之主,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怎能逆了他的意?開始吧。”季璋得了便宜還不忘揶揄道。
蘇轼這美食家的稱号可不亞于他文學大家的名頭,今天她就來瞧瞧這古代的美食家是如何做飯的。
“袁娘子,這廚房是你的領地,你來分配任務罷。”蘇轼一句話将季璋的偷學計劃扼殺在搖籃裡。
主家在這兒,她一個小廚娘敢說話嗎?
袁亭又将這燙手的山芋丢給了季璋,揣着明白裝糊塗道:“這荠菜角子,我也是頭一回做,娘子您來吧。”
季璋看着烏泱泱的一堆人,仿若回到了自己的做菜班子,心裡泛起一陣漣漪,不再思慮其他,當即應下并有條不紊地分配道:“蘇姓三人去洗菜,劉大和靈素燒火,我與袁娘子揉面。”
“是。”清冷的廚房瞬間忙活起來。
蘇邁拉着蘇迨去擇菜,劉大和靈素去拆房拿柴火,袁娘子也開始擦台面準備揉面,唯獨蘇轼這個年齡最大的人卻偷懶般留在原地。準确來說,是抛下他的洗菜任務,跟着季璋走了。
忙着打水的季璋察覺到身後的灼灼目光,扭身對上他的視線,皺眉問道:“郎君可是不滿意我給你分配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