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璋偏頭看向幕後主使，對方卻還是氣定神閑地品着茶，似乎沒聽見蘇迨的指控。

十三四歲的少年眉眼已經長開，兩頰的嬰兒肥消失，棱角初顯，但已然能想象弱冠之後的豐神俊朗。

“邁哥兒，你這是何意？”季璋蓦然感覺自己看不懂這個少年，不禁眉頭微蹙。之前出言威脅朝雲，顯然是站在她這邊的，眼下卻又幫朝雲說好話，難不成···

朝雲不過十一歲，雖說她是蘇轼的小情人，但若從年歲上來講，她似與蘇邁更為相配。季璋的腦子裡頓時冒出了父子同争一女的狗血劇情。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孩兒不過是讓迨弟說出實情而已，母親可是覺得不妥？”蘇邁放下茶杯，忽視季璋臉上的精彩變化，波瀾不驚道。

話中公正，并未夾帶私情，倒顯得滿腦子廢料的季璋有些小家子氣。

季璋不再多想，隻是面上卻讓蘇邁瞧出了幾分失落，“自然不是，你願意教導你弟弟，我自然是高興的···”

“轟隆隆-”一陣響亮的雷聲猝不及防在空中炸開，打斷了季璋後面文绉绉的客套話。

緊随其後的傾盆大雨更是直接将她的話淹沒，房内一時隻聽得見如鼓點般急促的雨打屋檐聲。

“哎，今日都要過完了，怎突然打雷了？雷打百花心，今年這收成，怕是懸了。”袁娘子站在門口抖了抖被雨水濺濕的裙擺，嘟囔着推開了門。

瞧見抱着蘇迨的季璋，袁亭的眼裡閃過一抹亮色，仿佛有了主心骨般，

“娘子，這邪雨來得莫名其妙。山路濕滑，今晚怕是得歇在此處了。隻是這寺内僧人們不用晚飯，咱們怕是得自己做飯了。”

“無妨，左右不過就是換了燒火的地方罷。”正巧把今天挖的荠菜處理了，隻是二寶這饞嘴小丫頭沒口福了。

季璋倏然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迨哥兒雖不是寺内師傅們找回，但咱們既麻煩了人家，定是要所有表示的。袁娘子，你且去問問，寺内師傅們可否讓我們給他們做頓吃食以表感謝。”眼下她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唯一能拿出手的謝禮便是這身廚藝。

“母親，何須自降身份做這些掉價之事？有父親在，父親自會處理的。”蘇邁揚起手裡摩挲了許久的半盞茶，終是不再留戀，一飲而盡。

“你父親是你父親，我是我。”季璋不假思索道。或許蘇轼代表的是蘇家，但季璋隻是代表的她自己。

蘇邁微愣，随即又恢複了常态。上次酥酪之事，他便已然察覺出她的變化，眼下隻是加深了他内心的猜測。

季璋垂眸看向蘇迨，問道：“寺内的師傅們聽聞迨哥兒失蹤，忙碌好一陣。迨哥兒，想親自感謝他們嗎？”

剛被蘇邁教導過的蘇迨自然是聽不得這番話的，連忙道：“想。”

“袁娘子，你去尋主持師傅罷。我與蘇迨先去廚房瞧瞧有什麼食材可用。”季璋起身吩咐道。

“是。”袁娘子轉身退了出去。

“嘎吱”一聲，屋門打開。涼風夾雜着厚重的水汽闖進，屋内瞬間染上一層寒意。

屋外的雨還沒歇，似乎還有加大的趨勢。這樣的天，能吃盤熱乎乎的角子，光是想想便已感覺到了滿足。

“邁哥兒，可要和我們一起走？”季璋拉着蘇迨，看着凳子上穩如泰山的蘇邁，開口問道。

“大哥，我們一起去吧！”蘇迨興奮不已，發出邀請。他還從未與蘇邁一起做過什麼呢。

屋内殘留的溫暖節節敗退，須臾便被屋外的冷風侵蝕同化，蘇邁這才緩緩開口，“今日出來遊玩，還未曾溫習功課，母親與迨弟不必管我。”

“那你且好好看書。待晚膳做好，我派人給你送來。”季璋絲毫不考慮蘇邁如何憑空變出書來，隻是應了他的說辭。

這個年齡的少年，放到現代也是難處理的，何況是眼下這錯綜複雜關系下的産物，隻能慢慢來。

“那好吧。”蘇迨癟癟嘴，洩氣般跟着季璋走了，母子二人還貼心地掩上了門。

淅淅瀝瀝的雨聲将屋内凳子的拖拉聲掩得嚴嚴實實，門外的季璋一門心思護着蘇迨避雨，忽略了屋内的動靜，以及屋内之人躁動掙紮的内心。

*

頂着好心指路僧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季璋從寺廟東側的廂房順利找到了位于寺廟西邊的廚房。

雨夜的昏黑順着敞開的木門，延伸到了屋内，卻無一點亮光來接受反饋這無邊的漆黑。

瞧着眼前如鬼屋般的廚房，季璋終于明白那些僧人為何在聽到廚房二字時，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