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季璋院内。

“這深秋的日頭着實比不過夏日，光是晾幹居然就花了五日。”

季璋站在小廚房外的四層高木架子旁，拿起架子上的一塊白色硬塊将其掰開，見其中間終于不再是濕漉漉的粉團，不禁嘟囔着這極低的效率。

柰花花期是五到八月，拖到九月已然是強弩之末。每隔一日，柰花的品相也是每況愈下。

幸而之前趁着柰花開得正盛時，季璋便摘了一些曬幹備着。否則若是用今日這開敗的落花為食材，這吃食的色香兩方面就要大打折扣了。

季璋拍掉沾附在手指上的白色粉末，一邊挽起袖子，一邊朝小廚房喊道：“二寶，直接将瓷罐抱來！”

塊狀粉團雖不方便儲存，但不易受潮，待日後要用時再研磨成粉便可。今日也能落個清閑，能早些吃上這心心念念的索粉。

“娘子，需要幾個呀？”話音未落，二寶已然抱着一與其小臂一樣高的瓷罐出現在季璋面前。

季璋瞧着四層架子上的綠豆澱粉塊，估算道：“兩個，足矣。”

見二寶放下手中的瓷罐，意圖折返回小廚房，季璋不禁出聲打斷道：“怎麼就你一個人？朝雲呢？”她讓朝雲留下，可不是來當祖宗被人供着享清福的。

自從朝雲從寶雲寺回來，季璋便察覺到朝雲總是有意無意地躲着她。前幾日無事，她倒也不追究了；今日事到門前，她卻還是耍性子耽誤做事，這就得好好盤問盤問了。

二寶目光閃爍，下意識飄向朝雲所在的廚房，支支吾吾道：“她說···怕自己将災民身上的病氣傳給娘子與小公子，這幾日就不在您跟前晃悠了。”

她對朝雲的态度十分複雜，厭惡其對自家娘子的不忠，卻又礙于她對自己的好無法撕破臉面，故而隻得替她老實轉述道。

“這又是哪門子的胡話？”

這套說辭不是二寶與她說的嗎？怎麼當時沒在場的朝雲也用上了？

季璋直覺有事發生，将今日所需的澱粉塊裝進二寶懷中的瓷罐，沉聲道：“你去廚房将這些都磨成粉，順便燒水将前些日子摘的柰花沖泡了。最後，”

“讓朝雲來見我。”

“是。”二寶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廚房内，須臾之後一道不情不願的身影從廚房内被推了出來。

瞧其雙眼下淡淡的青黑，季璋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測，“說說吧，你在寶雲寺發生了何事？亦或是···你的好郎君又同你說些了什麼倒反天罡的話？”

此前讓她打着蘇府的名義去城外布施，也未出現這般情況。這次行程的變量除了災民便是蘇轼，劉二回來并未反映災民發生了什麼大事，那麼能擾朝雲心神的

——就隻能是蘇轼了。

“大娘子多慮了，什麼事也未曾發生。”朝雲欠身行禮，然後抱着瓷罐自顧自地朝着遠處樹下的石桌走去。

石桌距離季璋所在的位置，是距離廚房的三倍。季璋并未阻止，隻是默不作聲瞧着她自作主張的行徑。

隻見她将瓷罐放在石桌上後特地折返，繞過自己将架子上的竹編簸箕端下，又打算回到石桌旁。按照她的計劃，最後還會抱着沉甸甸的瓷罐從石桌處回到廚房。

好一個别出心裁的躲懶方式。

瞧着她這掩耳盜鈴般的愚蠢舉動，季璋一把拉住想要回到石桌旁的朝雲，“既然無事發生，那你躲什麼？”

“娘子明鑒，朝雲沒有躲。”

朝雲将手中的簸箕颠了颠，周圍頓時彌漫着一圈白煙，倒打一耙問道：“不是娘子讓我收這些粉塊的嗎？”

季璋聞言，隻覺手癢。

算了，為了迨哥兒，再忍忍。

季璋冷面，表态道：“我向來遵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也不好奇你的隐私過往。但你若因此耽擱了做事，那我就得管管了。”

“朝雲明白。”朝雲垂眸避開季璋的審視，當即将簸箕放回架子上，小跑着将瓷罐抱了回來。

“娘子，請。”罐子放在腳邊，兩人合力收拾。盡管要輕拿輕放防止瓷罐摔碎，但速度也快上不少。

兩人之間無話可講，周遭頓時安靜下來，靜到甚至能聽到廚房内石臼工作傳出的“笃笃”聲。

瞧她這副沉默的模樣，看來是不打算說了。

季璋也不強求，隻道：“日後若再敢耽擱事，就别在我院内做事了。”醜話說前面，日後再發生就不用這般麻煩了。

“是。”朝雲悶悶道。

不過這事，還真不是朝雲不想說，而是無法說，難以啟齒。

寶雲寺後山那一出，她便已然察覺到郎君不似之前對季璋那般冷淡。原以為是她想多了，不料郎君卻直接開口讓她監視大娘子，季璋有任何事皆第一時間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