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他頂着季璋撕心裂肺的質問,開口讓她照顧自己;從寶雲寺回府的馬車上,隻有他們二人,他卻又開口讓她監視季璋。
朝雲自問在望湖樓數十載,見過的人雖無過江之鲫,但上百近千也是有的。可她卻看不清蘇轼的心。
而她又該如何告訴季璋這個當事人,說她心心念念之人托自己監視她,守住她嗎?
光是想想,便已然是自取其辱。
二人之間又恢複了安靜,待最剩下最後一層時,朝雲倏然擡起了頭,沒頭沒腦問道:“大娘子,您之前也是如此嗎?”
“什麼如此?”這一問,反倒是給季璋問糊塗了。
“性格。”朝雲不再躲閃,反而目光灼灼盯着季璋,仿佛要将其看出個花樣才肯罷休。
二寶說過原主未成親前與她很像,故而季璋大言不慚地點下了下巴,警惕道:“是···又如何?”
“多謝娘子解惑。”朝雲欠身行禮,一副心滿意足自我和解的模樣。
她還在望湖樓時,偶爾聽郎君以及他身邊的同僚議論如何對待性情大變的後宅女子。如今或許隻是季璋又恢複了以往的性格,這才讓郎君又上心了些。
季璋本人對這些彎彎繞繞毫不知情,隻是下意識地不着痕迹挪遠了些。
又一個不正常的。待蘇迨的事情結束,她一定離這倆瘋子遠遠的。
*
小廚房内。
長桌沸水碗内的柰花,緩慢舒展着自己因失水而攣縮的身體,白氣缭繞混雜着縷縷花香将整個廚房都浸染上一層清香。
二寶的研磨工作接近尾聲時,季璋與朝雲一前一後進了廚房。一人手裡抱着瓷罐,一人手裡端着滿滿一簸箕。
季璋将簸箕放下,瞧着碗内細如鹽的綠豆澱粉,毫不吝啬地誇贊道;“還是二寶能幹。”她就喜歡二寶這樣的實幹派。
朝雲将大瓷罐放好,尋了一小瓷罐将剩下的澱粉團也裝好後,問道:“娘子,我接下來需要做些什麼?”畢竟,她無法像二寶那般知曉菜名便知曉步驟,隻好開口詢問。
“生火燒水。”季璋一邊吩咐,一邊将一會兒會用到的漏勺翻找出來。
“是。”朝雲走向竈台,動作利索不少。她内心雖還在飽受煎熬,但為了不讓季璋再追問,為了不讓自己徹底失去臉面,她隻能強撐着。
待沸水中的柰花完全舒展變成棕褐色,再也壓榨不出一點香味後,季璋将花瓣撈出,用柰花水稀釋和着綠豆澱粉。均勻的粉末在水的作用下,先變成大小不一的分團,最後變成了芡狀的粘稠白糊糊。
此時鍋内的水也已經開始冒騰騰熱氣,雖隻有鍋底的細密小氣泡,還未出現以往的蟹眼松濤聲,但卻正适合燙索粉。既能讓索粉定型,又不會讓其被破裂的水泡破壞。
“二寶打半盆清水來。”季璋将綠豆白糊放入漏勺中,白糊糊卻似感受到了滾滾熱氣般,蜷縮起身子居然一滴也未漏下。
季璋可不慣着它,直接伸手輕輕拍打着勺内的芡子。随着拍打的擠壓,白色絲狀物順着勺底的小孔緩緩流入鍋内的沸水中,一沾水瞬間變為透明的粉絲。
二寶也不閑着,瞅準時機直接将其夾斷。透明粉絲在沸水中定型,正準備在鍋内飄逸舒展自己的肢體時,便被二寶撈出丢到了冷水盆内。
重複以往,直至将二寶研磨的細粉全部變成索粉後,竈内的火才堪堪熄滅。抛開今日幾人吃的份量,湯碗大小的滿滿一碗綠豆澱粉做出來的索粉,居然又把外面四層高的架子占滿了。
說是落個輕松,不禁又多做了。季璋望着門口剛剛晾曬的粉絲,不禁腹議道:在這後宅之中,還是限制了她的發揮。
三人根據各自口味加入鹽、醬、蒜、苦酒等調味,輔以腌瓜,糟茄等澆頭。透明無色的粉絲瞬間被染上了棕褐色,最後點綴一朵帶葉的柰花,這柰花索粉便做好了。
二寶興奮道:“等了六日,終于等到這一口柰花索粉了。”雖說這幾日,她早已不忌口了,但心裡對此卻是念念不忘。
“快嘗嘗有沒有柰花的味道。”季璋順勢催促道。
她在現代研究這道菜時,為了在菜品中體現茉莉香味,除了用茉莉花水做索粉之外,還特地加入了可食用的茉莉精油提香。
但今日所用的這點茉莉花,壓根比不上經過提純的茉莉精油,她不确定如此樸素的制作法子是否能吃出茉莉花香。
一口吸溜下肚,二寶咂嘴回味,憨憨道:“娘子,我好像調料放多了。”
言下之意,并未嘗出茉莉花香。
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季璋忍笑不俊道:“好啦,快吃吧。”日後腳店若是要上這道菜,看來還是得需要提香之物。
主仆二人的友愛互動被朝雲看在眼中。她垂眸看着碗中的索粉,内心不禁彌漫起陣陣憂愁。
她真地要将季璋的行蹤,一五一十彙報給郎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