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氣不止,卻見窦玉羅站在身後,吓得淚水盈睫,見他望過來忙擺擺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緊張,不甚捏碎了香珠。”
林意氣極,面上卻不敢如何,他一個雇來的護衛,怎麼好對主家發火,隻是心中想着,難怪原聽說這大小姐雖有幸被了塵真人收入門中,卻不是個佳的,幾年無所進益不說,遇事這膽怯心境就實在難堪大任。
先前林達還同他說什麼窦大小姐恐非凡人,萬不可小觑,林達怕真是被鬼迷了眼了,這樣不曉世事的小丫頭能有什麼非凡之處。
華九看他們雖然不說什麼,但面上終帶出着不愉,她又是個心高氣傲的,哪裡受得了委屈,跺跺腳就哭着跑遠了。
有人要去追,卻被林意叫住:“且任她去,我們現今的大事,是找到盜寶之人,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盜寶,若找不到此人,咱們還有何面目立世?”
那邊華九按着朱厭靈丸的指引早一步來到後花園院牆後頭,她本做好準備,以為會看到一個雙目猩紅,狂性大發的魔頭。
可實際上,眼前這個狼狽躺在地上,緊閉雙眼,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可憐是誰?
死了?是被打死了還是被邪氣沖頂沖死了?不該呀,華九緩緩走過去,果然看他胸有起伏,看來是昏過去了。
她輕輕嗅了嗅,他身上雖有薄荷葉的香氣,可這薄荷香氣并未在此斷絕,還在向外頭延伸。
她收回沉沉的目光,沉思間忽聽到遠處傳來捉拿之聲,曉得是林意他們順着香氣尋了過來。
再不做耽擱,她彎下腰抱起元照星就朝反方向跑去。
好在元照星的屋子離此處不遠,他又瘦骨伶仃的,華九抱着丁點不費力。
奔至屋前,她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扒下元照星的外袍扔到門口的大水缸裡,這樣便不怕林意等人再循着氣味找過來。
她将元照星扔到床上,沒了外袍,裡頭隻有一層單薄的單衣。
華九眼睛上下一梭巡,他應當是沒有私藏玉堂霜的地方,不過她性子細緻,正要上手摸一摸确認,手剛碰到他的胸口,元照星忽然睜開眼。
“你!”元照星一語未完,忽然肚腹之中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意,他蜷縮着身體,抱着膝,在床榻上疼得翻來滾去,本來就偏紅的嘴唇被他使勁咬得更顯殷紅,豆大的汗珠從額角一顆顆滾落下來。
好痛,好痛!
華九看着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吧,凡胎根本承受不住他強大的神魂力量,隻要神魂每多增加一分,他就要感受到根骨寸寸斷裂的痛感。
華九擡起他的腦袋,往他嘴裡喂了顆丸藥,現今元照星是半點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丸藥入口即化,不一會兒就感覺到從丹田處湧出一股輕柔的熱氣,所經之處能稍稍替他緩解兩分那徹骨的痛楚。
良久,元照星喘着粗氣望着她,整個人被汗水濕透,仿佛一條剛從水中撈出來的魚。
他眼中的窦玉羅始終挂着笑意,似乎什麼也不會讓她驚異。
待他平複下來,華九什麼也不說不問,隻将他扶起,取出治傷的膏藥,細細替他将手上磨破的傷口都搽了。
元照星看着她為他忙來忙去,搽完藥又去取墊子,華九将軟墊遞到他的腰後,細心的幫他整理好,道:“你腰剛受了傷,這時萬不能再任性使力,若傷了骨頭可不好治的。”她說完又取了杯子,倒上一杯溫茶遞給他。
杯壁不涼不燙剛剛好,他卻忽覺有些燙手,睫毛輕輕一顫:“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這麼晚,我出現在那裡不奇怪嗎?”
華九剛覺得中樞脊柱處的淤堵略有些松動,笑眯眯道:“可是晚飯多吃了些,想散步消消食?”
元照星捧着茶盞,低頭微微一笑:“表姐是個心性純淨之人。”他緩緩喝了口茶,道,“正如表姐所說,我今日夜間多用了些飯,肚脹難受,遂想去後花園散步消食,誰知走着走着,撞上了一人,黑衣黑袍鬼鬼祟祟的,我喝問他幾句,卻沒想被他打暈過去。”
華九問:“那人是什麼模樣,表弟可瞧見了?”
段升的樣貌連妖女華九都能被他迷得死死的,自然是極俊朗極英挺的好相貌,隻是元照星讨厭他,誰叫他奪了他要的東西,嘴巴一撇,道:“天色昏暗他又有意遮擋,我并未看清,不過此人鬼祟邪戾,定是個醜八怪。”
華九笑笑,這小狼崽子嘴裡真是一句實話也沒有。
她忙活一通,中樞的淤堵通了不少,既達到了目的,便不再耽擱。
“你早些休息。”她起身要走,元照星輕輕捉住她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表姐這便要走了?”
華九道:“天色都黑了,我在你這也不方便,正要走了。”
元照星也不知為何,忽有些惱怒,脫口而出:“剛才我睜眼時,正看見姐姐在摸我,可是想占我便宜?”
華九忙擺手道:“胡說,我隻是想替你檢查傷口,你别多想。”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受了傷,今晚該好好休息,改日我再來同你說話。”
是了,他今日累了,折騰了一天,整個人傷痕累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好不容易不疼了,該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
窦玉羅此人有些奇怪,他有點好奇,也僅僅有點好奇而已,走便走吧,他向來一個人習慣了,他又不是那些可笑的可憐蟲,受了傷就嚷嚷要人陪伴,翻開肚皮就要人憐惜。
華九剛走到門口,就聽元照星輕聲,帶了絲顫意:“姐姐,我好痛。”
她轉身回頭,元照星眼睛濕潤,透出無辜的天真,清澈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