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轉眼間姜若彤入宮已近半年。自從春桃的事情解決後,她的生活意外地平靜下來。
淑妃似乎收到了什麼警告,不再明目張膽地找麻煩;太後那邊也暫時沒了動靜。凝輝堂成了她的小天地,每日看書、做點心、偶爾去養心殿陪謝聿批奏折,日子過得竟有幾分惬意。
"貴人,吳婕妤來了。"秋菊輕聲道,打斷了姜若彤的思緒。
姜若彤放下手中的《山海經》,擡頭看見吳婧已經自顧自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提着個食盒。
這位京城首富之女一如既往地圓潤可愛,臉頰紅撲撲的,像顆熟透的蘋果。
"姜妹妹!我新做了玫瑰酥,快嘗嘗!"吳婧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聲音清脆如鈴。
姜若彤笑着打開食盒,一股甜香撲面而來:"姐姐的手藝見長啊。"
"那是!"吳婧得意地揚起下巴,"我可是跟禦膳房的劉嬷嬷學了好幾天呢。"
兩人分食着玫瑰酥,閑聊着宮中的趣事。
自從那次小聚後,姜若彤和吳婧就成了好友。這位天真爛漫的吳婕妤心思單純,隻對美食感興趣,是後宮中難得的清流。
"聽說陛下最近常去凝輝堂?"吳婧突然湊近,眨巴着大眼睛問道。
姜若彤差點被酥皮嗆到:"誰、誰說的?"
"全後宮都知道啊。"吳婧一臉理所當然,"陛下不是隔三差五就來你這裡用晚膳嗎?"
姜若彤耳根發熱。确實,自從春桃事件後,謝聿似乎更加放心不下她,經常"順路"來凝輝堂坐坐,有時甚至會留下來用膳。但她沒想到這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陛下隻是...喜歡我做的點心。"她幹巴巴地解釋。
吳婧噗嗤一笑:"得了吧,禦膳房什麼點心做不出來?陛下分明是..."
她突然壓低聲音,"喜歡姜妹妹這個人。"
姜若彤心跳漏了一拍,連忙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沒帶那個杏仁豆腐來?"
"哎呀,忘了!"吳婧果然被帶偏了思路,"明天一定帶來,我改良了配方,加了些桂花蜜..."
聊到日頭西斜,吳婧才依依不舍地告辭。送走好友,姜若彤站在院中伸了個懶腰。初夏的風帶着花香,沁人心脾。她突然想起今日還沒去藏書閣還書,便喚來秋菊:"陪我去趟藏書閣吧,趁着天還沒黑。"
藏書閣位于後宮與前朝交界處,環境清幽。姜若彤喜歡這裡的安靜,常常一待就是大半天。今日閣中沒什麼人,隻有幾個小太監在整理書籍。她還了《山海經》,又挑了本《西域雜記》,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箫聲從閣後的竹林傳來。
那箫聲清越婉轉,卻又帶着說不出的哀愁,像在訴說一個遙遠的故事。姜若彤不由自主地循聲走去,在竹林邊緣停下腳步。
林中小亭裡,一個身着月白色長袍的男子正在吹箫。他背對着姜若彤,身姿挺拔如竹,長發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在夕陽下泛着柔和的光澤。箫聲忽高忽低,仿佛有魔力般讓人移不開腳步。
一曲終了,男子似有所感,緩緩轉身。姜若彤這才看清他的容貌——膚白如雪,眉目如畫,一雙鳳眼微微上挑,唇色淡得幾乎透明。他美得不像真人,卻透着一股病态的脆弱,仿佛随時會消散在風中。
男子看到姜若彤,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個淺笑:"這位娘娘是..."
姜若彤連忙行禮:"臣妾姜若彤,見過...呃..."
她突然卡殼,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陌生男子。能在後宮自由活動的男子,除了皇帝就是...
"本王是禮親王趙婷。"男子輕聲道,聲音如他的箫聲般悅耳,"姜貴人不必多禮。"
姜若彤眨了眨眼。禮親王?謝聿的兄弟?可為什麼姓趙?而且這名字..."婷"?不是女子名嗎?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趙婷微微一笑:"本王随母姓。至于名字...出生時體弱,先帝并不知道本王是男子,便取了'婷'字,意為'停止病痛'。"
姜若彤恍然大悟,又覺得有些諷刺,先帝生下來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嗎?
"王爺的箫聲真美。"她真誠地稱贊道。
"雕蟲小技,不值一提。"趙婷咳嗽了兩聲,臉色更加蒼白,"姜貴人也喜歡音律?"
"呃...略懂皮毛。"姜若彤幹笑。其實原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她這個穿越者隻繼承了部分記憶,水平大打折扣。
趙婷似乎想說什麼,突然又是一陣劇烈咳嗽,這次甚至咳出了血絲。姜若彤吓了一跳,下意識上前一步:"王爺!您沒事吧?"
"老毛病了。"趙婷擺擺手,用手帕擦去唇邊血迹,"吓到貴人了。"
姜若彤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不必。"趙婷收起玉箫,"本王的病,太醫也束手無策。"
他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貴人還是早些回宮吧。這竹林入夜後濕氣重,對女子不好。"
姜若彤總覺得這位禮親王話中有話,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她行禮告退,帶着滿腹疑惑離開了藏書閣。
回凝輝堂的路上,姜若彤忍不住問秋菊:"你知道禮親王趙婷嗎?"
秋菊臉色微變:"貴人見到他了?"
"嗯,在藏書閣後的竹林裡。"姜若彤點頭,"他為什麼會在後宮活動?不是應該住在前朝的親王府嗎?"
秋菊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禮親王是先帝幼子,與陛下一母同胞,但自幼體弱多病。先帝特許他在靜心苑養病,那裡靠近太醫院,方便随時診治。"
"靜心苑..."姜若彤若有所思,"那他為什麼姓趙?"
"據說是因為生母趙氏出身低微,先帝特許此子随母姓,不入玉牒。"秋菊解釋道,"不過這些都是傳聞,奴婢也是聽宮裡的老人說的。"
姜若彤點點頭,沒再多問。但禮親王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鳳眼,卻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養心殿内,謝聿正在批閱奏折,眉頭緊鎖。北境戰事吃緊,軍費開支巨大,戶部已經連續上了三道折子哭窮。他揉了揉太陽穴,正要喚人添茶,太監總管小心翼翼進來禀報:"陛下,欽天監何國師求見。"
謝聿挑眉:"宣。"
不多時,一位身着道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了進來。她面容清癯,眼神卻明亮如星,手持一柄白玉拂塵,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臣何顔容,參見陛下。"老婦人行禮如儀,聲音沙啞卻有力。
"國師免禮。"謝聿放下朱筆,"有何要事?"
何顔容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謝聿:"臣夜觀星象,發現紫微垣有異動,帝星旁忽現一伴星,光芒雖弱卻與帝星交相輝映。此象罕見,故特來禀告。"
謝聿眯起眼睛:"何解?"
"按星象所示..."何顔容頓了頓,"陛下心中,可能已住進了一人。"
謝聿手指一顫,朱筆在奏折上劃出一道紅痕。他放下筆,聲音冷了幾分:"國師此話何意?"
何顔容不慌不忙:"天象如此,臣隻是據實以告。此人若在陛下身邊,當能助陛下化解近日困局。"
她意味深長地補充,"北境戰事,或另有解法。"
謝聿盯着老國師看了許久,突然揮手:"退下吧。"
何顔容行禮退出,留下謝聿一人在殿内沉思。心中住進一人?他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姜若彤。
這念頭讓他莫名煩躁。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陽西下,天邊雲霞如火燒般絢爛。謝聿不自覺地想起姜若彤看晚霞時閃亮的眼睛,想起她為他按摩時指尖的溫度,想起她那些稀奇古怪卻總能解決問題的"點子"...
"荒謬。"他低聲自語。一個女子而已,怎會讓他如此在意?
可事實是,他确實記住了她喜歡吃的每樣點心,知道她看書時喜歡蜷在窗邊的軟榻上,甚至注意到她思考時會無意識咬下唇的小動作...這些細節,他從未在意過其他任何人。
謝聿回到案前,拿起一份奏折又放下。何顔容說姜若彤能助他解決北境困局?這倒有可能。畢竟她之前的"以工代赈"和"壓縮軍糧"等建議都收到了奇效。但"心中住進一人"?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