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慈甯宮的琉璃瓦在夕陽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澤。侯欣雨裹緊鬥篷,避開巡邏的侍衛,從側門溜進了這座沉寂已久的宮殿。
殿内熏香濃得嗆人,張怡然半倚在軟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個青瓷小瓶。
聽到腳步聲,她眼皮都沒擡一下:"哀家當你不敢來了。"
侯欣雨扯下鬥篷帽子,露出一張憔悴的臉:"母後,您得幫幫我!皇兄他...他要幽禁我!"
張怡然這才擡眼,目光如刀:"為了那個明嫔?"
"不過是個賤人!"侯欣雨咬牙切齒,"皇兄竟為了她..."
"閉嘴!"張怡然突然厲喝,手中瓷瓶重重擱在案幾上,"哀家早警告過你,别去招惹謝聿在意的人!"
侯欣雨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震住,半晌才嗫嚅道:"兒臣...兒臣隻是..."
張怡然站起身,绛紫色宮裝拖過地面,發出沙沙聲響。她走到侯欣雨面前,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知道哀家最讨厭什麼嗎?"
指甲深深掐進皮肉,"養虎為患。"
侯欣雨疼得眼淚直流,卻不敢掙脫:"母後...兒臣知錯了..."
"錯?"張怡然松開手,冷笑,"你錯在不該自作主張,更不該失手!百日枯這麼明顯的毒,是怕謝聿查不出來?"
殿内陷入死寂,隻有更漏聲滴滴答答。侯欣雨捂着下巴,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張怡然轉身取來那個青瓷小瓶,在掌心輕輕摩挲:"要除掉一個人,方法多的是。"
她意味深長地看着侯欣雨,"比如,先給她甜頭,再拿走..."
侯欣雨不解:"母後的意思是..."
"謝聿不是要你禁足公主府嗎?"張怡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去。好好反省,等風頭過了..."
她将小瓶放在侯欣雨手中,"哀家自有安排。"
侯欣雨低頭看着手中瓷瓶,觸手冰涼,拔開塞子,裡面是幾粒朱紅色藥丸,散發着淡淡的苦澀氣息。
"這是..."
"解藥。"張怡然轉身望向窗外,"百日枯的解藥。"
侯欣雨手一抖,差點把瓶子摔了:"母後早就知道會..."
"哀家什麼都不知道。"張怡然打斷她,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回去吧,好好'養病'。記住,在你皇兄面前...要哭得真心些。"
侯欣雨握緊瓷瓶,深深一拜:"兒臣告退。"
待侯欣雨離去,張怡然臉上的慈愛瞬間消失。
她走到佛龛前,從暗格中取出另一個青瓷瓶,與方才給侯欣雨的一模一樣。
"娘娘..."老嬷嬷從陰影處走出,"真要幫長公主?"
張怡然輕笑:"幫?"她将瓶子對着燭光,"哀家隻幫自己。"
燭火搖曳,照得她半邊臉隐在黑暗中,宛如鬼魅。
"去查查,明嫔搬去永壽宮的日子。"她輕聲吩咐,"哀家要送份'賀禮'。"
養心殿内,謝聿正在批閱奏折,燭光下,他眉心的褶皺越發明顯,朱筆在紙上劃出淩厲的痕迹,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錦衣衛統領楊雪婷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殿中:"陛下,長公主到了。"
謝聿頭也不擡:"讓她等着。"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當謝聿終于放下朱筆時,殿外已月上中天。
侯欣雨被帶進來時,腿都站麻了,卻不敢抱怨半句。
"皇兄..."她怯生生地喚道,眼睛紅腫,像是哭過。
謝聿冷冷掃她一眼:"知道朕為何叫你來?"
侯欣雨跪下,聲音發顫:"是為了...昭陽宮的事?皇兄明鑒,欣雨真的不知道茶裡有毒!一定是淑妃..."
"夠了。"謝聿的聲音不大,卻讓侯欣雨瞬間噤聲。他拿起案幾上一封密信,擲到她面前,"看看。"
侯欣雨顫抖着打開,隻掃了一眼就面如死灰。那是劉嬷嬷的供詞,詳細記錄了她是如何按照長公主吩咐,将百日枯下入茶中。
"皇兄!這是誣陷!"侯欣雨尖叫道,"劉嬷嬷定是被屈打成招!"
謝聿冷笑:"朕還沒說完。"他又取出一份文書,"認得這個嗎?"
侯欣雨定睛一看,頓時癱軟在地——那是五年前北境軍報,詳細記載了那場刺殺。
"這一箭..."謝聿一字一頓,"本該是誰受的?"
侯欣雨臉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那場刺殺...那場她為謝聿"擋箭"的刺殺,真相隻有她和張怡然知道。
"朕縱容你五年。"謝聿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不是不知道,隻是懶得計較。"
他轉身走向窗邊,"明日搬去京郊别院,無诏不得踏出半步。"
侯欣雨如遭雷擊:"皇兄!你不能...我是你妹妹啊!我還為你擋過..."
"滾。"謝聿的聲音輕得可怕,"趁朕還沒改變主意。"
侯欣雨張了張嘴,最終在楊雪婷冰冷的注視下,踉跄着退出殿去。
殿門關上後,謝聿揉了揉太陽穴:"明嫔那邊如何?"
楊雪婷拱手:"已經按陛下吩咐,永壽宮所有宮人重新篩查過,飲食皆由王太醫親自檢驗。"
謝聿點點頭,突然問:"太後近日可有異動?"
"慈甯宮一切如常。"楊雪婷頓了頓,"隻是...昨夜長公主去過。"
謝聿眼中寒光一閃:"果然。"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北境,"傳令陸執,加快邊關布防。朕總覺得..."
話音戛然而止,他搖搖頭,"罷了,你先退下。"
楊雪婷離去後,謝聿獨自站在殿中,望着窗外月色。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見見姜若彤,聽聽她那些稀奇古怪卻總能讓他放松的主意。
這個念頭讓他自嘲地笑了笑。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小姑娘竟成了他的慰藉?
昭陽宮内,鄧钰凡對着銅鏡已經坐了整整一日。
鏡中的美人妝容精緻,卻掩不住眼中的瘋狂。
"娘娘..."小宮女戰戰兢兢地端着晚膳,"您多少用些..."
鄧钰凡突然抓起胭脂盒砸向銅鏡:"滾!"
宮女吓得跪地求饒,被大太監趕緊拉了出去,殿門關上後,鄧钰凡終于崩潰地伏在妝台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