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聿手中朱筆一頓:"嗯?"
"府中隻有一個白衣男子在撫琴。"趙雨潔聲音罕見地帶着遲疑,"他說...他叫長孫離。"
"長孫?"謝聿猛地擡頭,這是前朝皇族的姓氏。
禦花園的石徑上落滿桂花,謝聿大步流星走向聽雨軒,趙雨潔緊随其後,還未走近,便聽見一陣清越琴音,如珠落玉盤,卻又隐含殺伐之氣。
亭中男子一襲素白長衫,銀發如雪垂落腰間,正低頭撫琴。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擡頭——一雙赤瞳如血,面容卻俊美得近乎妖異。
"參見陛下。"長孫離起身行禮,姿态優雅得不似凡人。
謝聿眯起眼:"侯欣雨呢?"
"微臣已送她去江南了。"長孫離從袖中取出一道明黃絹帛,"先帝有令,微臣可帶一人離京。"
謝聿接過絹帛,上面蓋着先帝玉玺,字迹已有些褪色,但内容清晰——賜長孫離自由出入宮廷之權,可攜一人離京,永不回朝。
"你與侯欣雨..."
"微臣與長公主有一段舊緣。"長孫離赤瞳中閃過一絲溫柔,"她年少時曾在江南救過微臣一命。"
謝聿冷笑:"她那樣的人也會救人?"
長孫離不答,隻是從琴案下取出一卷畫軸展開——畫中少女明眸皓齒,正在河邊為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包紮傷口,赫然是十五歲的侯欣雨。
"陛下若不信,可問趙統領。"長孫離看向楊雪婷,"三年前江南水患,趙統領奉命查案時,應當見過微臣。"
楊雪婷身體一僵:"你是...那個醫者?"
謝聿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突然想起三年前楊雪婷确實提過一個銀發神醫,治好了江南瘟疫,隻是沒想到,此人竟與侯欣雨有這般淵源。
"侯欣雨這些年..."謝聿頓了頓,"在公主府過得并不好。"
長孫離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微臣知道。所以這次來,就是要帶她離開這個牢籠。"
琴案上香爐青煙袅袅,謝聿沉默良久,終于揮了揮手:"走吧。永遠别回京城。"
長孫離深深一揖,抱起古琴轉身離去。銀發在風中飄揚,襯得那背影越發孤絕。
"陛下..."楊雪婷欲言又止。
謝聿望着那道遠去的身影:"派人盯着,确保他們真的離開江南。"
回禦書房的路上,謝聿突然問道:"你覺得侯欣雨會安分嗎?"
楊雪婷思索片刻:"長公主性子桀骜,但若有心愛之人相伴..."
謝聿輕笑一聲,不再言語。
侯欣雨這些年養的面首無數,可那銀發男子眼中的情意做不得假,或許離了這權力場,她真能尋得一方淨土。
剛踏入禦書房,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跪伏在地:"老奴參見陛下!"
謝聿挑眉:"趙德全?"
老太監擡起頭,眼中含淚:"老奴幸不辱命,這些年太後的一舉一動,都已記錄在冊。"
他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包括...包括先帝駕崩那晚的事。"
謝聿接過冊子,随手翻了幾頁,眼神越發冰冷:"辛苦你了。"
趙德全連連叩首:"能為陛下效力,是老奴的福分!"
“起來吧。"謝聿在龍椅上坐下,"從今日起,你重回禦前伺候。"
趙德全喜極而泣,連忙爬起來為謝聿斟茶。
趙
楊雪婷默默退至一旁,看着這對主仆默契的樣子,才明白這老太監竟是陛下安插在太後身邊的眼線。
"傳旨。"謝聿突然開口,"明日早朝,朕有要事宣布。"
次日清晨,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謝聿高坐龍椅,目光掃過衆人:"朕今日有兩道旨意。"
趙德全上前一步,展開第一道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明妃姜若彤,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深得朕心。今冊立為皇後,賜居鳳儀宮。欽此。"
殿内一片嘩然。雖然衆人都猜到姜若彤會封後,但沒想到來得這樣快,丞相姜明遠激動得胡須直顫,出列謝恩時差點絆倒。
"第二道旨意。"謝聿的聲音壓過議論聲,"自今日起,遣散後宮。除皇後外,其餘妃嫔可自行選擇歸家或入道觀清修。"
這下朝堂徹底炸開了鍋。禮部尚書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陛下!這不合祖制啊!"
"祖制?"謝聿冷笑,"哪條祖制規定皇帝必須三宮六院?"
戶部侍郎也壯着膽子進谏:"陛下,這是為了皇家子嗣考慮..."
"朕與皇後年輕,何愁沒有子嗣?"謝聿一揮手,"此事已定,不必再議。"
幾個老臣還要說話,謝聿使了個眼神,程曼琳立刻帶着錦衣衛上前一步,腰間佩刀出鞘三寸。
朝堂瞬間安靜如雞。
退朝後,謝聿徑直去了永壽宮,姜若彤正在小廚房教秋菊做杏仁酥,聽到"陛下駕到"的通報,匆忙擦了擦手出來迎接,臉上還沾着面粉。
"陛下怎麼這個時辰..."她話未說完,就被謝聿一把抱起。
"朕立你為後了。"謝聿在她耳邊低語,熱氣拂過耳垂,"高興嗎?"
姜若彤瞪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知道謝聿寵愛自己,但皇後之位來得如此突然,還是讓她措手不及。
謝聿見她發呆,直接抱着人進了内室,将一衆宮人關在門外。
"怎麼,不願意?"他将人放在床榻上,俯身逼近。
姜若彤這才回神,連忙搖頭:"不是...隻是太突然了,淑妃賢妃她們..."
"淑妃禁足,賢妃自願入道觀,還有你的摯友吳婕妤和索才人,也都出宮了,"謝聿捏着她的下巴,"朕的後宮,有你就夠了。"
這句話讓姜若彤心頭一熱。她主動環住謝聿的脖子:"陛下為何突然..."
"突然?"謝聿輕笑,"朕從見你第一眼就決定了。"
他低頭吻住那微張的唇,将人壓進錦被中。
窗外陽光正好,照得帳内春光旖旎。
三日後,鳳儀宮。
姜若彤站在銅鏡前,看着鏡中一身正紅鳳袍的自己,恍如夢中。秋菊正為她戴上九鳳金冠,每一隻鳳凰口中都銜着明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娘娘真美。"秋菊紅着眼眶,"若是丞相能看到..."
姜若彤拍拍她的手:"他們不是明日就入宮了嗎?"
正說着,謝聿一身明黃龍袍走了進來。他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從背後環住姜若彤的腰:"緊張?"
姜若彤靠在他胸前,感受那強有力的心跳:"有點。那些大臣..."
"朕看誰敢多說一個字。"謝聿吻了吻她的發頂,"走吧,朕的皇後。"
冊封大典在太和殿前舉行,文武百官、命婦诰命皆到場觀禮。姜若彤一步步走上玉階,耳邊是禮官的唱誦聲,眼前是謝聿伸來的手。
當她将手放入謝聿掌心時,突然想起剛穿來時那段初遇,他目光冷冷,望向自己時卻也有着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短短一年,她從冷宮棄妃成為六宮之主,命運何其奇妙。
"臣妾參見陛下。"她盈盈下拜,卻被謝聿直接拉入懷中。
"免禮。"謝聿當衆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引得衆人倒吸冷氣,"從今往後,你我夫妻一體,不必多禮。"
當晚的宮宴上,姜若彤坐在謝聿身側,接受百官朝賀。酒過三巡,謝聿突然湊到她耳邊:"累不累?"
姜若彤悄悄揉了揉酸痛的腰:"還好..."
謝聿低笑,直接将她打橫抱起:"那回宮吧,朕累了。"
在衆人目瞪口呆中,皇帝抱着新皇後揚長而去,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朝臣。
鳳儀宮的龍鳳喜燭燃了整夜。紅帳内,姜若彤趴在謝聿胸前,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陛下..."
"嗯?"
"妾身有些怕。"她輕聲道,"怕這一切都是夢..."
謝聿翻身将她壓在身下,咬住那柔軟的唇瓣:"疼嗎?"
姜若彤輕呼一聲:"疼..."
"那就不是夢。"謝聿的吻沿着脖頸向下,"朕會讓你永遠記得今夜。"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照得鳳儀宮的琉璃瓦泛着銀光。
而千裡之外的江南水鄉,一艘畫舫靜靜漂在湖心,舫中銀發男子正為懷中女子梳發,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珍寶。
"離哥哥,我們接下來去哪?"侯欣雨仰頭問道,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澄澈。
長孫離吻了吻她的發頂:"去一個沒有皇宮,沒有權謀的地方。"
畫舫緩緩駛向遠方,載着一對璧人,消失在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