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師弟本互為愛人,在師妹未出事前,他是想和師弟結為道侶的。
不過,終究是天意弄人。
頓然,餘籁鳴回神置筆,手輕輕一揮,門口的禁制便一時消散。
重門打開,廊內站着一執事弟子,他作揖開口:“掌門,有一人前來羽清宗隻道要求見于您,讓弟子前來與掌門禀告。”
過了許久,還是死寂。執事弟子小心擡起眼皮,望了下白發青年。
青年單手扶額,無神地眺着窗外,神色淡漠,絲毫不見方才慵懶。
半響,他才漫不經心道:“何人?”
見他發話,執事弟子垂眸答道:“掌門一見便知。”
沉默片刻,餘籁鳴難得沒了脾氣,略有躁意道:“帶進來。”
“是。”
可人去良久未有訊息,以為是出了事,他便親自出殿——
耀日驅雲,風搖花樹,绯英不偏不倚地飄落...在雪上。
獨立樹下的颀長雪影抱着傘,撇去肩邊花,回望那僵住的目光,眉眼柔俊,略有血色的唇噙淡笑,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炸開:
“許久不見...閑之。”
那人依舊是墨雲雪袍,長發銀冠,額前碎發略三七分挽後,垂肩細辮纏雪玄綢,是那樣的如仙清雅如玉溫潤。
唯一與昔日不同的是,他...長高了。
餘籁鳴愣住了,喉中一澀,也不沖上去抱他,反而呆呆望着他。
直至有淚水灼了餘籁鳴的眼,滾滾滑落面龐。
“沈,臨眠...?”
臨眠,是師弟的字。
餘籁鳴的濕熱灰瞳震顫着,恍惚片刻,仍覺眼前不真切,可他就在眼前。
分明是那麼遠,幾乎是義無反顧的、下意識的,他化光流,莽撞地沖進等待百年的擁抱。
青年緊緊抱住他,埋在他的頸窩裡,熟悉的氣息将雜亂心緒包裹住。
沈亦秋感受着他的顫抖,長眸中疊起波瀾,伴着溫熱,啞聲道:“是我。”
“我尋你好些年了,沈臨眠,你要是再不回來...”
沈亦秋擡手輕撫那雪發,神色柔情,安撫道:“我回來了。”
“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為何尋不到你?”餘籁鳴微微抽噎着,十指似要陷進雪袍裡。
可還未等人開口,一道發自丹田的洪亮女聲響起。
“餘!籁!鳴!你,給我滾出來!你到底!留了!多少差事給我?!”
二人:“.....”
不遠處,安喻氣勢洶洶地飛到殿前,面色震怒,全然不見方才高冷模樣。
當她要罵人時,殿前熟悉的身影卻如雪水般将怒火澆滅在心頭。
莫名間,她竟怔在原地不動了。
沈亦秋轉頭,清風揚發,未能擋住雙方相撞視線。
安喻瞳孔微縮,有些不可置信道:“沈亦秋?沈...臨眠...?”
沈亦秋露出一抹溫笑:“嗯,安聞序,是我,我回來了。”
這般故友重逢之景,餘籁鳴來了一句:“安喻,你真的好多餘。”
安喻難得不反駁他了,隻是一味地望着沈亦秋,動了動唇,又喚了一句,聽見熟悉的聲音重現耳畔,呆了下。
一百年,太快了,太久了。
不自覺地,她朝二人走去。
走過數次的路,這次竟覺得遙遠坎坷。
她每走一步心中便沉重一分,又見二人發上的綢帶,些許酸楚湧上喉間,卻隻得深深歎氣。
這是他們之間的信物,算是一種關聯法器。
若有一人遇害,綢帶上就會印出該人的姓氏,并可追至那人遇害之地。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安喻打量着沈亦秋那單薄的身子,不禁捏了捏他的臂,“啧,你去讨飯了?羽清宗可待你不薄。”
安喻歎了聲,好好與他說:“晚上來劍霞峰吃飯,知道了嗎?”
她的清冷面對他們總是全然消散,也總是頂着冷豔的殼子操着他們的心。
“安聞序。你沒變啊...”沈亦秋含笑着,生澀地喚着安喻的字。
盡管心中五味雜糧,安喻頓了頓,才道:“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要再離開了。”
沈亦秋垂眸,笑色不變。
餘籁鳴插上一嘴:“對了.....臨眠,你早知我已當上掌門了嗎?”
此話一出,沈亦秋目光微斂,未着急回答,隻将傘收回,傘化雪霧消弭,變作墨雪玉镯戴在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