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好像才回過神來,又颠倒般說:“不對.....等等.....你,你已經死了?死了?!”
“你說啊?”他的手漸漸收緊,神色慌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話啊,餘依霧?!”
她明明是那般要強之人,怎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所以到頭來,自己這五百多年的尋覓到最後隻得尋到一座土墳?!
玩偶微垂頭,沉默不語,看起來像不願回答這問題。
餘籁鳴雙瞳縮成兩個點,全身血液幾乎逆流而上。他不想信不敢信,兀地,先前那般空洞雙眸再次占據腦海,不願再細想的,卻仍逆反般,浮現出二字:死人。
“你...你到底何時....何時變成這樣的?”餘籁鳴如墜冰窟,語速略急。
“五百多年前。”
又是五百多年前。
餘籁鳴顫聲道:“誰,你與誰?”
玩偶避開話題,“大抵是死了。”
餘籁鳴撐着雙臂,睜眸垂首,繼續追問,“你和誰成親了?”
然而玩偶的回答卻令他再度崩潰。
玩偶道:“沈問。”
無感情的女聲回蕩在殿内,分明細弱,卻如根根尖針刺穿崩潰的隔膜,才覺眼前恍惚如夢。
沈問,是他之前在幻境中知道的人,是沈亦秋的兄長....可是為什麼是他?!
“....”
沉默中,無數聲音在腦海叫嚣,直到喉間忽然湧上一股腥甜,他下意識捂住唇,佯作冷靜,強行咽下。
玩偶隻是淡淡道:“當時沈問懷着目的,故意接近我。”
“在滅城前的一個時辰,他帶我去了寺廟,說在天地神佛鑒證之下,要與我對拜。我很久未褪下家袍官袍了,曾以為此生再不得褪下舊衣,未料有再褪之時,是為穿上嫁衣。”
“我聽到他要與我相伴一生,我竟以為他能帶我走,可最後我和他拜完了,他卻突然将我重傷,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語氣毫無波瀾,像是在講述他人之事,與自己無關。
昏黃的光踩在那身鳳冠霞帔,紅袖下漫出腥血,摻着格外諷刺的喜慶吉祥。
沈問不止将她重傷,還把她體内金丹硬生生刨去了。
踏入黃昏的背影如入風沙,與那扇将閉的門,漸漸地模糊了。
她很清晰地感受到體内靈力迅速流逝,猶殘風,一點點的、慢慢地流出她的經脈,挽留不得,任它歸于止息,最後....
變成廢人。
還是一個将死之人。
說來也是好笑。
她全身修為散盡,百年道途竟毀于情人手中。
她不斷呼救,壓抑抽噎,不斷刮着木門,尖銳的木刺深陷指甲,血肉模糊。
後來她瘋了,不過是瘋的冷靜。
她把貢品碟子砸了,拿着瓷片,毫不猶豫地朝自己喉嚨刺去,血濺佛像。
死前她知道了一切真相:順手除掉自己,除掉餘家最後的草根。
她知道這段如同自盡的愛戀僅僅是對方的計劃罷了。畢竟棋子若是長久存留,終會成為對手反擊的一步,故需永絕後患。
在這場厮殺中,她敗了,敗了個全家被屠,敗了個情塵一夢。
萬般謀算,盡數成了笑話。
餘依霧倒在血泊中,疲憊的眼眸漸漸失光,緩緩阖上,那染血的唇角微揚起。
腰間挂着的一隻玄衣玩偶,被她藏進了袍裡。
渾渾噩噩一生,保不住的,始終保不住啊。
也不知他是否還活着....
若有機會,作為怨魂,不得轉世的她,還能見到他嗎?
稠血仿若暮霞丹楓,千言萬語,千思萬緒都藏在葉脈中,慢慢地被腐爛泥土埋葬。
她苦笑着,心中不甘,當真不甘。
如血般赤紅的夕陽永墜于鹹萬城,永不升,取而代之的隻有永恒黑夜,是殘月下的血海屍山。
現實中,餘籁鳴隻覺心髒抽痛,幾度欲嘔血都被他強行咽下。
“沈問的目的我确然不知。”玩偶猶豫幾番,解釋道:“死倒不至如此,我尚未死去,我隻是受了重傷,所以久住此城罷了。”
這個回答像是在安撫,減少神智中的紊亂。
任誰也清楚真假,可他聽到這句話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真的嗎?你别再瞞我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漸漸地,過了很久,餘籁鳴才冷靜了一些。
這是重逢後他第一次聽到餘依霧親自給予的答案,而不是她應予。
這對他是極為重要的。
玩偶歎息道:“我怎會甘願死去?”
說來也是,餘依霧向來固執惜命,定不願就此敗落下陣。
餘籁鳴心有餘悸:“可那新娘是怎麼回事...”
玩偶打斷道:“許是幻境。我并未死亡,你不必擔憂,到了時候我就會離開鹹萬城來尋你了。”
“好...好”餘籁鳴紅着眼眶,言語不清,“你不可騙我,言必信,行必果,這是你教我的.....”
餘籁鳴低眸,将目光落在毛絨中的細線上,這是他阿姐教他縫的。
“前半生都拿來尋人了,這下都回來了,你們都不準離開,我不準...”
酸澀的低喃,模糊如雲。
玩偶未聽清這低喃,說:“你是來找我問鹹萬城有無他人?還有那大能的事情吧?”
餘籁鳴一頓,啞聲道:“是。”
玩偶沉默片刻,才道:“那個大能...我記得他曾進入過一段幻境,以我的能力可以讓你重新進入幻境,你是否要進入?”
餘籁鳴沒絲毫猶豫,連忙點頭道:“我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