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宜是第二天才接到契媽的電話的。

“Celeste，首爾天氣還習慣嗎？”林楚珺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帶着她一貫的優雅，背景裡隐約能聽見攝影棚的嘈雜聲。

她正整理着Sharon帶來的底片，指尖撫過一張邊緣微卷的膠片。那是爸爸專程從首爾飛回香港拍攝的全家福，陽光為三人的笑容鍍上金邊，是媽咪最後一次入院前的留影。

“挺習慣的，契媽。”她輕聲回答，拇指無意識摩挲着膠片上媽咪的輪廓。

“那就好。”電話那頭雜音減弱，林楚珺似走到了安靜處，“你媽咪以前總說......”

“人生得意須盡歡。” 李天宜搶先接話，舉起底片對着窗外的光。逆光裡，父母的笑臉褪成模糊的剪影，唯有搭在她肩頭的雙手清晰如刻，像是某種無聲的支撐。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清脆的金屬聲，“所以金九封的拍攝，你敢上嗎？”

李天宜短促地笑了一聲，目光掃過書桌上鋪開的底片：北極的冰川、各個大導片場的光影、病床上為最後一次紅毯化妝的媽咪。

“激将法？”她指尖輕輕點在一張未沖洗的膠片上，“不敢倒沒有。隻是我才拍過幾個封面，資曆......”

“傻女！”契媽的聲音突然拔高，煙嗓裡帶着恨鐵不成鋼。“去年BFA的年度時尚攝影師，BOF 500榜單上最年輕的入選者。天才從不論資排輩，你媽咪可是處女作就封神了。”

李天宜沉默了一瞬，手指蜷起，膠片邊緣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好吧，” 她終于松口，“您把拍攝方案發到我郵箱吧。”

“昨天就已經讓助理發過了。” 林楚珺語氣輕快，像是早就料到她會答應，甚至帶着一絲得逞的笑意。“封面人選是權志龍，你在首爾正好，我會派一Team人去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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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宜打開郵箱，看到了拍攝方案。看着方案上面的人物介紹，不由挑眉。這世界真小，李洙赫上周才說讓自己給他拍一組大片，現在倒先拍到他的摯友了。

封面拍攝定在下周末，李天宜把方案轉發給Sharon，讓她去對接VOGUE HK的團隊。

Sharon的到來讓李天宜生活突然熱鬧起來。精力充沛的師妹不僅包攬了拍攝籌備和暗房監工，還常拉着她去探店覓食。

徐恩知則像台精準的鬧鐘，每周三和提醒運動的短信一起準時出現。有時帶着厚厚的信托文件，有時是JW萬豪的養生套餐。

在兩人一松一緊的"監督"下，李天宜竟過上了規律的生活。深夜整理器材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從李洙赫重新出現，自己不再抗拒與人相處。Sharon的笑鬧和徐恩知的妥帖，也正悄然融化她長久以來的疏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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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州島的海風帶着鹹濕的氣息。療愈中心宴會前夜，徐恩知與酒店侍者推着兩架挂滿禮服的移動衣架，浩浩蕩蕩進了李天宜的房間。

“小姐，晚宴禮服到了。”徐恩知聲音平穩，珍珠耳釘在燈光下泛着微光。

李天宜的目光掠過一片搖曳的精緻裙裝，眉心蹙起。她揚了揚手中正在調試參數的相機，“我是去工作的。”

徐恩知啞然，頓了頓才回道：“這些都是老夫人為您準備的。”

李天宜翻了個白眼，她自然知道奶奶打的是什麼主意，也懶得為難自己的下屬。隻從床上翻出手機，“Sharon，把我衣櫃第三格的深藍色套裝空運過來。”

電話那頭傳來裝修電鑽的轟鳴，同是天涯淪落人的Sharon瞬間get到了她的處境，扯着嗓子問：“明白！鞋呢？”

“不要高跟，”她瞥見徐恩知欲言又止的表情，輕笑補充，“帶那雙Church's的牛津鞋。”

徐恩知歎氣：“老夫人特意叮囑...”

“啊，奶奶。”李天宜突然切換成甜膩的聲調，“我腳踝好像扭傷了...”她邊說邊從容地架起三腳架，“這次體檢醫生說我卵巢囊腫導緻鈣流失，穿高跟鞋可能會骨折呢。”

徐恩知看着自家老闆面不改色地對着電話那邊的人胡謅，默默将侍者們都清了出去。當房門關上時，李天宜已經架好相機，正對着鏡子調整鏡頭焦距。

“我沒穿黑白已經很給面子了。”她透過取景框看向徐恩知，對方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而且徐助理，你現在領的是誰發的薪水？”快門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脆，“記住，你隻需要對我的需求負責。”

——

水晶吊燈将香槟色的光暈揉碎在宴會廳每個角落，李天宜單手托着哈蘇相機闖進這片浮華。深藍西裝褲利落地裁開滿室珠光寶氣，高馬尾随着步伐輕揚，在全場精心打理的卷發間格外醒目。

此時将近七點半，賓客已到了大半。滿場搖曳的晚禮服與筆挺燕尾服中，完全不符合dress code的李天宜，顯得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地引人注目。四周投來的目光，都帶着玩味與審視。

“李小姐。”主辦方代表匆匆迎上來，目光在她簡約的套裝上停留，“您的位置在...”

“不必了。”李天宜晃了晃相機，語氣平靜，“我先随便看看。”

轉身時，她的目光與宴會廳左後方的視線相遇。林世玲挽着男伴的手臂，正朝她溫和微笑。

“Aunty Lin，好久不見。”李天宜快步上前，輕輕擁抱對方。熟悉的茉莉香氣撲面而來，瞬間勾起往昔的回憶。

“Celeste，”林世玲輕拍她的背，退後半步細細端詳她的樣子，“差點認不出來了。”她指尖輕輕拂過李天宜的相機帶，“越來越有你媽咪的風采了。”

盡管相處時間不足兩年，但林世玲給予的溫暖，李天宜始終記得。看着眼前這個眼角隻添了幾道優雅細紋的女人，她由衷道：“您還是一點都沒變。”

目光轉向林世玲身邊的男伴，李天宜禮貌地微笑：“李先生。”她想起去年和媽咪一起拉片《新世界》時，母親對李政宰演技的贊賞。

“智昊和元珠今天沒來？”她自然地轉向林世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