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裸露的岩壁上休整了半小時,靠着巧克力和能量棒補充體力。再次啟程時,山路幾乎消失,隻剩嶙峋的黑色火山岩裸露在寒風中。高原反應讓不少登山客面色蒼白地坐在岩塊上喘息,甚至有人已放棄前行。
李天宜的體力早已透支,常人兩小時的路程,她步履蹒跚地走了近三小時。就在她眼前陣陣發黑時,漫天烏雲突然散去。湛藍的天空如琉璃般澄澈,腳下的雲海時而如棉絮堆疊,時而似浪濤洶湧。這壯麗的景色,宛如天地對攀登者的最高禮贊。
不知是運動發熱還是天光回暖,刺骨寒意漸漸消退,她甚至感到脊背滲出細汗。沿途的登山客紛紛掏出手機,對着這“會當淩絕頂”的奇景驚歎不已。李天宜也顫抖着舉起相機,長焦鏡頭裡,遠處的山巒如凝固的波浪般起伏。
當她将鏡頭掠過同伴時,取景框裡滿是燦爛的笑容:權志龍正對着雲海張開雙臂,Kiko的金發在陽光下閃耀,洪宗玄和金宇彬勾肩搭背地大笑,Harry倚着岩壁比出勝利手勢,Sharon也舉着相機對準美景。
忽然,李洙赫的身影闖入畫面。他正回頭望來,原本緊蹙的眉頭已然舒展,眼中的擔憂在觸及鏡頭的瞬間,化作融雪般的溫柔笑意,李天宜指尖一顫,快門聲定格了這個瞬間。
“彩虹。”李洙赫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鏡頭轉向遠山,一道七色彩虹正從雲隙間浮現,宛如神明的绶帶垂落人間。
......
攀登至一處岩壁折角,一座朱漆斑駁的鳥居突兀地闖入視野。它孤懸于天地之間,褪色的注連繩在寒風中飄蕩。李天宜的登山靴碾過碎石,久久凝視着鳥居投在亂石上的孤影。
"知道為什麼高山上會有鳥居嗎?"李洙赫的登山杖輕點她腳邊的岩石,"傳說中那是神明歇腳的驿站。"
她的指尖撫過冰涼斑駁的立柱,剝落的朱漆簌簌墜在防風褲上。“它更像個被困住的守門人。”山風卷着細沙撲來,她的聲音被撕得細碎,“退一步是濁氣蒸騰的人間,進一步是不容凡人涉足的神域……”話音戛然而止,她猛地轉身,防寒面罩呼出的白霧瞬間模糊了護目鏡,唯有睫毛在陰影裡劇烈顫動。
李洙赫解氧氣瓶的動作僵在半空。透過護目鏡的反光,他看見她眼底翻湧的暗潮,比富士山頂的積雪更冷。
“所以它既不向人間借暖,也不向神明乞憐。”她攤開掌心接住一片飄落的漆片,那抹暗紅像凝固的血,“唯有自斷退路,才能立成永恒。”
她扯下防風面罩,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如果不是泛紅的眼眶,任誰都會以為隻是山風太冷。接過他遞來的氧氣瓶時,指尖刻意避開了觸碰:“謝謝你...給我造夢,還陪我來圓夢。”
“但就到此為止吧。” 這句話被風削得鋒利。話音未落,她已轉身大步朝前方隊友模糊的背影追去,沒有絲毫猶豫。
李洙赫伫立在原地,看她握着登山杖的手在發抖,指節因用力過度泛着青白。她的背影逐漸被雲霧吞噬,像一幅被雨水洇開的水墨畫。他終于擡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向上攀登,踏着嶙峋的火山岩。細碎的聲響混在風聲裡,分不清是岩縫間的冰棱崩裂,還是心沉谷底的悶響。
前方的喧嚣隐約傳來。洪宗玄正大聲招呼着大家注意腳下,Kiko清脆的笑聲像一串被風吹散的鈴铛。無人察覺身後這段無聲的、徹底的崩塌,隻有呼嘯的山風冷酷地填滿兩人之間驟然拉開的、冰冷而巨大的距離。
山路愈發陡峭嶙峋,負重攀登了整整四個小時的隊伍已顯疲态,沉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本就體弱的李天宜更是步履維艱,自帶的氧氣瓶早已耗盡,全靠向導的補給勉強支撐。見她身形搖晃,向導正要伸手攙扶,卻被一隻戴着熟悉手镯的手搶先攔住。
李洙赫不顧她的掙紮,強硬地一把扯下她沉重的背包,塞進向導懷裡。下一秒,他有力的手臂已穿過她的腋下,幾乎是半架着她,不容拒絕地拖着她向前走去。
李天宜始終低着頭,不時發出壓抑的抽氣聲。李洙赫握着她手臂的手收緊,聲音裡帶着疲憊與不解:“你哭什麼?該委屈的不是我嗎?”
“我沒哭!” 她猛地擡頭,眼眶通紅,眼底布滿了血絲和強忍的水光,倔強地瞪着他,一滴淚也沒有掉下來。那眼神裡,是山一般的固執和難以言說的脆弱。
“你最好是!”李洙赫的聲音裹着冷風砸過來,“等下鼻塞缺氧喘不上氣,就等着你外公的直升機飛上來撈你吧!”
“呀!你煩死了!”李天宜猛地掙動手臂,沖鋒衣布料在他掌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松手!我自己能走!”
“就憑你這蝸牛速度?”他非但沒松手,反而箍得更緊,幾乎把她整個人提離地面,“走到天黑都到不了九合目!”
“要你管!”她氣急敗壞地擡腳踹向他的登山靴,被他敏捷地側身躲開,“向導是專業的好嗎?我付了錢的!” 喊聲裡帶着破音,像隻被踩了尾巴的炸毛貓。
兩人的争吵聲在海拔三千米的稀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驚得前方隊友齊齊回頭。權志龍的墨鏡滑到鼻尖,露出難得瞪圓的眼睛;金宇彬用手肘猛捅洪宗玄,卻隻換來對方更迷茫的搖頭。明明不久前還看見李洙赫細心為李天宜系鞋帶。
而跟在後面的向導默默又後退了半步,用日語小聲嘀咕:“這簡直......鬧離婚的夫婦啊!”語氣充滿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