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路越發陡峭，體力的急速流失終于讓兩人停止了争吵。一行人沉默跋涉，補給早已耗盡。曆經七小時煉獄般的攀爬，當刻着「九合目·3400m」的标志木牌從濃霧中浮現時，李天宜的登山杖“哐當”一聲砸在火山岩上。

就是這裡。

她的指尖懸在标志牌前，仿佛在觸碰某種無形的結界。刹那間，稀薄刺骨的空氣裹挾着記憶碎片呼嘯而至。

三年前同樣稀薄的陽光中，媽咪的手臂親昵地環着她，向導舉起相機笑着喊“Cheese！”快門按下的瞬間，刺耳的警報聲撕裂了山間的寂靜。

媽咪凍紫的嘴唇仍努力上揚，玫瑰金手镯滑過她凍紅的手腕，留下一片冰涼：“下次...一定帶我的Celeste登頂...”

“呼——”喉嚨突然像被砂紙打磨般呼吸困難，李天宜猛地踉跄半步，視野裡騰起了黑霧。

“Celeste！呼吸！看着我，呼吸！” 李洙赫在她耳邊低吼，氧氣面罩被他幾乎是按在她臉上，滾燙的掌心抵住她痙攣的後背，像要把自己的氣息渡給她。

護目鏡蒙上水汽，李天宜的視線卻下意識地落在他的左手腕上，那枚玫瑰金Cartier手镯緊貼着皮膚。陽光刺破雲層的刹那，金屬漾起的光暈，竟與記憶中媽咪擡手微笑的畫面重疊。

“原來...媽咪那天戴的是這個啊......”她無意識地低喃，指尖輕輕碰了碰镯面。冰涼的觸感讓她鼻尖一酸，終于明白出發前為何會鬼使神差地選了它。

“Celeste？”李洙赫反手扣住她冰涼的手指，方才的怒氣早已消散。護目鏡後的眉頭緊鎖：“感覺怎麼樣？”

周圍的登山客紛紛側目，朋友們迅速圍攏過來。Sharon第一個擠到跟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臉色這麼差，送你下山吧？”

“我沒事。”李天宜搖搖頭，摘下護目鏡。嘴唇泛着青紫，眼睛卻異常地亮，勉強朝他們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休息一下就好。”

Sharon忍不住剜向李洙赫：“她什麼身體你不清楚？高原反應能要命！剛才還跟她吵？眼睛瞎了？！”

金宇彬趕緊拽住她胳膊：“先去小屋！圍在這裡更缺氧！”

李洙赫緊抿着唇，一言不發。他單膝跪在碎石上，替她重新系緊松開的鞋帶。俯身時，腕間的玫瑰金在雪光中碎成一片晃眼的漣漪。

“能走嗎？” 他擡頭，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麼，眼神卻緊緊鎖住她。得到肯定的點頭，他利落地起身，手臂一攬，穩穩地将她半個身子架在自己肩上，動作熟稔得仿佛已做過千百回。

九合目的小屋狹窄簡陋，低矮的木梁仿佛随時會壓下來。但在這寒風呼嘯、氧氣稀薄的高海拔絕境，已是難得的庇護所。店家提供的飯食極其簡單，廉價的速食咖喱澆在硬米飯上，與之前山下的豐盛大餐相比判若雲泥。

然而饑寒交迫之下，無人挑剔。就連一直沒什麼胃口的李天宜，也捧着簡陋的餐盒，小口小口地、異常認真地吃得一粒不剩。

李洙赫默默起身離開擁擠的座位。不一會兒，他端着一小碗冒着熱氣的關東煮回來，輕輕放在她面前。白蘿蔔炖得半透明，魚丸在湯裡輕輕晃着，在冰冷的空氣中散發着誘人的暖意。

“還……能再吃一點嗎？” 他聲音不高，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頰和單薄的肩頭。停頓了一下，像被霧氣勾起了過往，他喉結微動，低聲說：“以前……你也總愛點這個。”自然是想起高中翻牆溜出學校，她捧着紙碗坐在他身邊，看他打遊戲的樣子。

之前的争執和小屋前的驚魂，讓其他人識趣地收起了調侃的心思。定了淩晨兩點出發沖頂，筋疲力盡的衆人草草吃完，各自尋了角落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