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伯的孫女在桌上倒不是一直盯着錢銘看了,而是目不轉睛的盯着菌菇小翠。因為面前的貴客還沒動筷,自己也不能先下筷。
“來,錢大人,您先嘗嘗這道菜。”蔡伯說着,便将菌菇炒雞往錢銘那邊推。看着蔡伯孫女的灼灼目光随着炒雞的移動不斷偏移,錢銘就先将雞腿放在了蔡伯孫女的碗裡。
“謝謝錢大人。”蔡伯孫女甜甜的道謝,立刻便開始了埋頭苦吃。
看着面前一臉無奈的蔡伯,錢銘忙道:“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願意吃就讓她多吃,小女孩要長壯實些才好。”
這看起來不就是一道普通的菌菇炒雞,真的有這麼好吃嗎?看到蔡伯孫女吃的如此香甜的模樣,陳平安也忍不住夾了一塊。
呃,這不就是焯熟了的雞肉味嗎?還有些老了。陳平安艱難的咽下一小塊雞肉後,再也沒有去夾第二塊。
飯後,蔡伯和孫女熱情的将二人送到村口。趁他們不注意之時,錢銘偷偷的往蔡伯平日用的筐子裡塞了幾錠銀子。
晚風徐徐,吹得錢銘發絲微散,淩亂卻展露出了異樣的美。
陳平安微怔,不由得問道:“先前在蔡伯的地裡,沒想到錢大人會對着插秧之事如此之熟悉,若不是從小就常做農活,是斷然不會如此......”
似覺不妥,陳平安急忙止住了話頭,慌張地看向一旁的錢銘。
錢銘理了理風中飛揚的發絲,笑道:“無妨,我确實自小便和自己的母親學習該如何插秧。我父親去世的早,家裡就我和母親二人相依為命,母親身體不好,凡事我也都得學着些。因此,這田間地頭之事我大多也都知曉些。”
“就說朝廷的一些農事政策,本意是出于好意,但從上到下一層層傳下面,就會有脫離實際的部分。如何處理好這些脫離實際的部分,我想也就是作為地方官的職責所在。”
這是錢銘初次和陳平安說起自己的政見。看着錢銘真誠的目光,陳平安認真的點點頭,憋了半天臉憋的通紅,才吐出一聲:“嗯!”
錢銘看着眼前斂衽而立的少年郎,目光如映雪寒潭,緩緩道:“錢某虛長陳公子幾歲,雖不敢單以年齒自居,妄言訓誨。但為官多年,于識人一道,倒也略窺門禁。陳公子靈台澄明,此心難得,萬望珍之重之。”
陳平安垂頭拱手道:“太守所言,平安謹記五内。”似是下了什麼決心,陳平安忽然跪下,清越嗓音穿過晚風,對着錢銘道:“還請太守大人收我為徒,平安願陪伴在大人身側,學習,學習大人......”
“若陳公子不嫌棄錢某才疏學淺,自當傾囊相授。”錢銘廣袖輕揚,笑着扶起了面前跪着的拘謹少年,道:“一早便聽繼良說,陳縣令家的公子最是赤誠不過,如今一見,果是誠不我欺。”
繼......繼良?鄭繼良居然已經先去找老師了嗎?
一定就是因為鄭繼良那狐狸精的誘惑,老師才會被迷惑,做出那等事情來,陳平安心内恨恨地想着。
老師明明是這世間第一等霁月光風之人。
“陳太守,陳太守?”陳平安忽然從回憶中被驚醒,隻見面前的成王一臉醉意,漫不經心地道:“本王不過是喝多了,和陳太守開個小玩笑罷了,怎麼太守大人還甩臉色給本王看呢?”
陳平安惶恐下跪,額頭抵上交疊的手背道:“下官不敢,還請成王殿下恕罪。隻是突然提及錢銘之事,殿下想必也知此人乃下官恩師,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并非是想對殿下不敬。”
陳平安這一請罪,卻吸引了廳内衆人的注意,衆人不由得将目光轉向了跪在地上的陳平安。
“罷罷罷,”成王擺手笑道:“太守大人太認真,這膝蓋倒是金貴,跪得本王頭疼。”說着,似是站立不穩,踉跄半步。王恒甫趕忙上前扶起險些摔倒的成王,将他扶回房中休息。
成王偏頭靠在王恒甫身上,一路任由王恒甫将其送至屋内榻上。
“去給成王殿下備些醒酒湯來。”王恒甫轉身,低聲吩咐跟随的仆役。等他再回頭時,榻上成王眸中的醉意已經如潮水般退去。
“恒甫啊,天下疆土何其廣袤,父皇卻偏偏選了王相老家永州的一塊地。偏生選中的這塊地上,又出了錢銘這檔子事,錢銘案就是卡在新政上的一根刺。如果這件事我們不能查清,那新政推行的首舉就已經走向失敗,那還是如何将其推廣到全國?”
夜已深,窗外偶有鴉鴉驚叫。成王斜倚在榻上,指節輕叩塌邊,緩緩道:“恒甫,你說這天下百姓,究竟是畏雷霆,還是敬甘露?”
“這是父皇交給本王辦的第一件事,縱使永州是龍潭虎穴,本王也定要将它翻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