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月光慘淡。
院門緊閉,美人樹枝伸展出牆頭,繁花似錦,清冷的花香紛紛揚揚。姜今稚纖細身姿坐在高高紅牆上,淡紫裙擺輕盈搖曳,雪白玉足半遮半掩。
彥綏提着一盞燈籠,順着蜿蜒石闆路而來。君子端方,立在牆下。淡黃燈籠擡起,細長竹杆子别開一枝粉色的花,玄衣男人嘴角噙着笑:“娘子,去哪兒?”
坊川門師門上下皆知,名門貴女應今稚是世上最完美的妻子,容顔絕色,清冷高傲,唯對夫君彥綏情根深種,百依百順。
彥綏含笑歎息,猶如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夫君的叮囑,娘子都忘了?”她萬萬不該在深夜翻上牆頭,企圖離開秋園,背叛他。
乖乖等囚禁她的綁架犯回來?姜今稚并不愚蠢。
飄逸的白紗條蒙在姜今稚眼前,視野裡一片朦胧。片刻間,她的魂力強化視力,看清男人灰眸裡化不開的陰沉怒意。
彥綏蒙騙了所有人,他是個有表演型人格的僞君子。表面上,武林第一門派坊川山掌門之子,天賦奇高,萬中無一。對外謙謙公子,年紀輕輕傳道授業,衆人心中義薄雲天的一代大俠。
實則彥綏冷漠無情,是殺人不眨眼的變.态瘋子。他的癖好是收根骨絕佳的小天才為徒,言語洗腦控制,随心所欲擺布、摧毀弟子們的人生。
他與應今稚結為夫妻,令人豔羨的鹣鲽情深,更是天大的謊言。
應今稚是前任武林盟主之女,藥王愛徒,醫術了得,妙手回春。她氣質冷清,對病人溫柔耐心。少女绮麗出衆無可取代,信奉完美的彥綏認定她做自己的妻,初遇後百般追求。
應今稚未看穿彥綏精心的僞裝,仍不假辭色拒絕他盛大的求親。喪心病狂的男人惱羞成怒,暗下毒手殘忍将女子殺死,制成傀儡。他操縱應今稚扮演賢惠妻子,弟子們眼裡神秘強大的師娘。
高傲耀眼的天之嬌女本該擁有燦爛人生,卻被彥綏囚禁在小小的秋園,至死不得自由。屈辱憤怒,恐懼無助,深深絕望将應今稚吞沒,她無比憎惡這個瘋子。
應今稚日日夜夜渴望殺死彥綏,逃離囚籠。該死的傀儡本能,令她無法動仇人一根手指頭。煎熬的絕境逼得應今稚崩潰,她願用一切換取自由,哪怕真正的死去!
應今稚并不知道,她身處小說世界,劇情裡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寥寥幾筆,定了命運。然而,女子的意志力并不薄弱,強烈的願力穿透世界的界限,傳達到主神世界的系統空間。
姜今稚來自末世,任務是完成書中人的夙願。她代替了“應今稚”,面對原主接下來的危機。
這一夜,生性惡劣的彥綏故意放松禁制,讓應今稚“僥幸”獲得身體的掌控權。可憐的女子迫不及待越牆出逃,不料被彥綏殺個回馬槍,逮個正着。
按照原書劇情,俊逸男人面帶微笑廢了應今稚雙腿,她至死未能出這扇門。
彥綏,你真該死啊。
此刻,原主體内翻湧徹骨恨意,應今稚也想扭斷彥綏脖子。偏偏,傀儡的身體不聽話,隻能先打消這瘋子的疑心。若真斷了腿,對她很不利。
“娘子在想什麼?”彥綏期待女子臉上的無望、屈服,任何因男人産生激烈的情緒,會令他萬分愉悅。
燈籠的光輝映在應今稚精緻的面頰,她平靜低頭,面無表情:“深更半夜,你去哪了?”
彥綏一愣,沒想到冷冰冰的女子開口質問。猶如可人的小妻子守株待兔,揪住在外晚歸的死鬼丈夫,格外新鮮有趣。
玄衣男人勾起一抹笑,愉快開懷:“原來不是離開,是想見夫君了。”心高氣傲的應今稚竟對他産生依賴?麻煩,但不讨厭。
彥綏一直試圖調.教出的效果:傀儡娘子不光聽話,她的眼中,心裡隻有主人夫君。之前,要麼沒有情感的麻木,要麼恢複意識的一刻,應今稚眼裡觸目驚心的恨意。
彥綏不知曉,傀儡裡的靈魂在這一夜換了。而今稚的演技,比他還變.态。
“不過,沒有下次。回來見不到你,為夫會擔心的。”彥綏骨子裡不許所有物超出掌控,他的聲音溫柔似水,隻有應今稚聽出殘忍的警告。
應今稚靜靜看彥綏表演,她的惡意并不比狂妄的男人少:一個美妙的死法,等待着他。
彥綏有肆無忌憚的資.本,實力非凡,多智近妖。江湖上,正道人士一邊倒支持,法外狂徒不得不敬佩他,嫉妒他。知曉彥綏真面目的人,都被他殺個幹淨。
應今稚需要強而有力的同盟,她不着邊際想着,一個快死的小家夥送到面前。
“師父!”年輕弟子喬文樂背着一位紅衣少年,加快腳步趕上來,“我們來了。”
上山時,師父在前開路,一不留神就不見人影。此時,玄衣男人停在美人樹下。他身長玉立,仰着頭笑意盎然,仿佛在和誰輕松交談。
喬文樂轉頭,牆邊有一抹淡紫色的倩影。隻是一眼,他失了神,忘卻言語。
萬千粉花迎風飄落,年輕女子容貌嬌豔,如花中仙子迷人心魄。偏偏她高貴出塵,冷得人自慚形穢,不敢多看神明一眼。
夜色裡掠過一道刺骨的寒意,喬文樂頭皮發麻,對上師父含笑的目光,灰暗無光,隐隐的不悅。
“文樂。”彥綏漫不經心地想,徒弟是不是有點多餘。适當的删減一個半個,不過分吧?
“師父…師娘。”年輕弟子慌亂低頭,心尖砰砰砰的亂跳。師娘體弱多病,常住秋園。她怎獨自坐高處?太危險了!
若是平日,大大咧咧的喬文樂可能多關心一句。這個時刻,在最敬重的師父面前,他竟一陣膽寒,無故的害怕。
應今稚沒有出聲,看向青年背上安靜像具屍體的紅衣少年。舒光霁衣着狼狽,嘴唇發紫,滿臉血污,血液散發清冽的花香。
應今稚擁有頂級醫者天賦,判斷出少年的情況。舒光霁身中劇毒,毒名“昙花一現”,無色無味,無聲無息融入人的血脈。毒發之時,命喪瞬間。
他早該死了,幸好有一澎湃的内力護住心肺。經脈不斷摧毀,又重塑修複。極具的痛苦能把人逼瘋,離死不遠了。
彥綏作為師父,給舒光霁喂下護心丹,令他半昏迷。少年保存體力,吊住一條命。至多,拖延到天亮。
“昙花一現”出自蛇江,隻有藥王一人能解。此毒消失二十年,重現江湖就滅了舒家滿門。如今藥王遠在南疆,隻能寄望他的親傳弟子應今稚,帶來一線希望。
“咳咳…”舒光霁有氣無力地悶咳,點滴血沫溢出嘴角,滴在師兄的肩頭。喬文樂恍然從地獄回到人間,四肢回溫。他手足無措地回頭:“師弟?師弟,你撐住啊。”
彥綏不着痕迹地後退,嫌棄微不可見。玄衣男人打開院門,面上擔憂:“進左手邊醫室,我們就來。”
他沒有一絲憐憫之心:哎呀呀,又要弄髒他的院子了。
“是!”
紅衣少年病情危急,兇多吉少。應今稚冷淡垂眸,似乎沒有多大興趣。
“娘子,不認得了?”彥綏不滿意,他特地把人帶回來,不單單是維護師父的形象。玄衣男人故意挑起話頭:“為夫的小徒弟舒光霁,是舒師兄的親弟弟。舒家…如今隻剩他一人。為了大師兄的情誼,我們也要治好霁兒。”
說的比唱還好聽。如果不知内情,應今稚真要被他騙過去。舒家慘案,本就是彥綏的手筆。
舒光霁骨骼精奇,武學奇才,未來不可限量。彥綏今夜偶然發現,他是絕佳的傀儡體質。自然,不肯讓舒光霁輕易死去。
應今稚忌憚彥綏,搖頭:“不記得。”
“是啊,自我們成婚,許久未見舒師兄。記得,也是徒增傷心。”彥綏語氣悲痛,嘴角翹了翹,“霁兒還勞煩娘子救治。當做…幫為夫解憂,可好?”
誰管你去死啊。
應今稚能解這個毒,又不想順從彥綏險惡的居心。
【舒光霁,彥綏此生最得意之作,也是他殺人如麻的罪證。】
【未來反派,最強人形殺器,百萬人死于他手。】
有一瞬間,應今稚想見死不救。舒光霁人生就是個慘劇。從小失去至親,認賊作父,長大後心甘情願被煉成傀儡殺手,為虎作伥數年。後來,舒光霁知道真相,發狂報仇,連彥綏也控制不了他恐怖的殺傷力。
可惜,老天都不幫舒光霁。他被世界之子的男主誤會,替天行道。彥綏多活了十年,直到大結局清算恩怨情仇。
應今稚本質同情心少的可憐。啊,這麼慘,還不如死了算了。
轉念一想,變.态彥綏已經無藥可救,适合人道毀滅。年少的舒光霁還未被洗腦荼毒,有無限的可能。
“好。”應今稚随意給出答案。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娘子真好。”彥綏本來沒有給女人拒絕的機會。
意料之外,他頭一回被女子取悅。應今稚把舒師兄忘的一幹二淨,隻為彥綏盡心盡力,真像深愛他的妻子。
彥綏心情一好,不介意做出點犧牲。玄衣男人擡起雙手,深情款款,“下來吧,為夫接你。”女子身體脆弱,摔壞還要他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