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白雪皚皚,重疊雲縫洩出一道晚霞。漫天細碎雪花亂舞,蜿蜒河面覆蓋厚厚的冰層。
山林間白茫茫,地上延伸出長長的鞋印,盡頭立着一道修長筆直的身影。遠遠一瞧,彥綏俊臉陰沉,仿佛散發寒氣的千年雪松。
他咬破指尖溢出血珠,滴上一隻冰封沉睡的蝴蝶。羽蝶如春日吸飽汁水的花朵,薄薄翅膀浸染瑰麗的顔色。它顫動蘇醒輕盈飛出小盒子,緩慢在風雪中穿梭。
熠熠奪目的紅蝶上下飄忽,明确飛往林子深處。映入眼簾的應今稚清冷貴氣,似雪天裡走出的絕美妖精。蝴蝶歡快環繞面無表情的女人,最終停留在她如綢墨發上,散發星星點點流光溢彩。
彥綏冷意凍結的灰眸頃刻融化,綻開一抹真切笑容,遍尋不得的心境化作另一種焦躁。他施展輕功,眨眼間來到身姿纖細的應今稚面前:“怎麼跑出來?披風也丢了。”
男人脫下厚實大氅抖落雪花,強行披在應今稚肩頭,從頭到腳包裹冰涼的身軀。他擡手往空中放一支穿雲箭,無可奈何的微笑:“派不少弟子上山,最終還是我先找到你。”
“走吧,你想吃的桃花酥快涼了。”彥綏不指望女人回答,走失的玩具不會理解主人的擔心。他喜怒與否,女人向來不做反應,唯有聽從命令。應今稚的人生屬于他,眼中卻從未有彥綏的存在。
彥綏夜以繼日皆在鑽研,修改傀儡的藥方。光是心頭血控制一味順從的妻子,難以喂飽日漸不滿的貪欲。日子按計劃平穩渡過,他自己都不知道,幸福表象下還欠缺什麼?但女人今日擅自出門,犯了最大的禁忌。
彥綏溫情牽住應今稚,平靜訴說狠若毒蛇的話:“是不是打斷雙腿,你才會乖乖留在我身邊?”
喜怒無常四個字,最适合形容這個瘋子。
應今稚大多數冷酷無情局外人,偶爾脾氣一點就爆。精密如系統也沒有計算到。她本可以完美僞裝傀儡娘子,在彥綏最無防備時刻殺人誅心,實在被這個變态無恥到。
應今稚甩開彥綏,指尖飛出淬毒的銀針,僅差一毫尖端紮進男人的灰眸:“你盡管試試。”
紅蝶驚動,飛在空中落不下。尖銳細針閃閃發光,全白的世界刺激彥綏眼球發疼。危險氣息爆發,女人真心要他的命。彥綏掐住應今稚手腕,驚訝一笑:“你今日是怎麼了?好不聽話。”
“别怕啊,不會真的打斷你的腿。”男人該生氣被挑釁,微妙的直覺惹得他無故興奮。三年了,她第一次反抗他。
“騙子。”應今稚左手持着刀貼上彥綏脖頸,壓出一道猩紅血線,“你答應我的,做到了嗎?”
“什麼?”彥綏明知故問,他笑着擋下女人的進攻。淩厲殺氣外溢,附近樹木慘烈倒了一片,雪堆狼藉。
“别裝傻,你允諾不對舒光霁動手。”應今稚殺不了彥綏,不留餘地防守,耗盡心力也要重傷他。
“哦,他說什麼了?”彥綏傷口不知不覺增多,從未如此狼狽過。男人笑意加深,确認一身反骨的女人又回來了。彥綏壓住應今稚雙手在身後,厚着臉皮叫屈:“我沒有毀諾,不然早給舒光霁下蠱。他心性不穩,怪的了誰呢?”
應今稚擡腳踢他:“狡辯,你在摧毀他的意志。”長期打擊下,十多歲的少年遲早精神崩潰。彥綏沒有放棄把舒光霁做成傀儡的惡念。
彥綏擋了一下,才沒被踢中要害。他搖頭失笑,上哪兒找第二個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女人。看穿他的人不會活過第二天,偏偏應今稚是他獨一無二的作品,毀了可惜。在尋常人眼裡,夫妻恩愛,一生一世。況且,應今稚鬧脾氣的模樣,比死氣沉沉有趣。
打鬥動靜越來越大,再鬧下去,整個師門的人要知道夫妻不和。彥綏壓制應今稚在樹幹上,貼着她耳邊道:“娘子想怎樣?”
“要你死。”掙紮間絲帶滑落到鼻根處,露出應今稚閃爍冰冷殺意的銀色眸子。
“為了舒光霁,你要殺我?”彥綏大為不解,他見過女人對舒家兄弟面露笑意,美好短暫若雨後天虹,唯獨對自己不假辭色,百般厭惡。
彥綏心頭湧起奇怪的抽痛,涼涼一笑,“你可知,我為何會來晚?傅亮說舒光霁打傷他,意圖對同門下殺手。那把劍就是證據,人證物證俱在。舒光霁心虛逃走,是他哄騙你的?”
應今稚冷嗤:“胡說八道,你明知他是被冤枉的。”
“真相如何,重要麼?掌門同意将舒光霁交由我處置。嗯,要怎麼罰他?幹脆廢掉武功,逐出師門…”彥綏手欠推動應今稚兩邊嘴角,滑稽的表情也是可愛。他殘酷一笑,慢悠悠道,“不然,娘子多對我笑笑,或許就放過他了。”
“笑你個鬼。”應今稚側頭咬上男人手指,狠狠一口咬斷的力道,
“啧,牙口真利,想放血給你做唇脂?”彥綏疼得臉色微變,另一隻手掐住應今稚下颌,“松口,别逼我卸了它。”
“呸!”應今稚一頭撞上男人胸膛,分開兩人的距離。她靠在樹幹,喘氣冷笑,“看看你的手。”
彥綏指腹生出一條黑色的線,俨然劇毒入體。他冷下臉用内力逼出毒血,黑線卻逆行長到掌心:“長進了,會下毒。”
“跟你學的。越用内力,毒發的越快。”方才的沖動易怒仿若假象,應今稚漠然不動,“還舒光霁清白,我要他在坊川派受到公正對待。”
彥綏笑容不變:“做足準備威脅我,不怕我先殺了舒光霁?”
刀尖指向男人心髒,應今稚輕蔑笑意耀眼奪目:“毒素到達那裡,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
美妙極了。彥綏胸腔驟然火熱,瘋狂渴望抓住她。他眼睫顫動,掏出一枚金鈴輕輕搖動,氣定神閑:“應今稚,過來。”
鈴聲響動,應今稚眼神一空,失魂落魄往前走了半步。
“對…”彥綏伸出一隻手,放柔嗓音輕哄,沒有人得到他如此耐心,“來主人這裡。”
應今稚停下腳步,豎起中指:“哈,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