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過去,很快就開了春。
趁着春風送暖,希亘回到番女籌備婚事。
神愛與靈媛則在京中多留了兩日,一來帶鞑旦儲君齊爾坤·徹瓊感受大夏都城,二來關愛一下留守老父親。
“爹爹前兩日,還天天找裴良修問,要把女兒培養成什麼樣才好。本想着成一國之後,總該舒坦些,但當日見皇後娘娘如此苦悶,唉。”
“看了你們姐倆幾日,爹爹徹底明白了,不應該是我想你們是什麼樣,以後你們,還有我們的玉光,隻要心裡痛快,活成什麼樣都好。”
父女三人坐在樹下的亭子裡,看着院子中如尋常人家的孩童一樣玩鬧的玉光和徹瓊,話着家常。
當日白泠風帶右相,按玄度給的位置救出皇後之時,左相深深感受到了皇家的無情與可怖,徹底放棄培養養女入宮的可笑想法。
見到自己的另外兩個女兒,又有一瞬覺得當皇後哪有直接當國君舒坦。
今日,看着無憂無慮滾作一團的兩個孩子,左相狄杜仲放棄了一切想法。
為何總想着左右孩子的命運呢?
當幼苗向上之時,她的根自會去探尋養分和水源,她的葉自會伸展向暖陽。
當一個生命被播種到這個世界,她已然獨立,那麼陪伴、見證,便足以。
不求不助,有求必應。簡單的八字育兒真言,狄杜仲活到如今才明白。
“父親能想通便好,我與妹妹,也可安心回鞑旦了。”
“徹瓊!不許抱摔玉光!她沒學過摔跤!”
“知道啦,靈媛額親。”
左相府中享着天倫之樂,右相府中卻陰雲不散。
府中的活寶裴淩雲,被父親發配去跟着宋槐遠到白河縣曆練。
皇後與母親陸巧稚又是一脈相承的話少。
于是右相裴良修,因皇帝關押自己女兒,氣血上湧之時,無一人能讓他消氣。
從未摸過兵刃的書生,竟是去找定國公打了一場。
結果就是在定國公輕輕一推後閃到老腰,隻得更加郁結地躺在家裡,由妻子施針醫治。
“好啦,氣也氣了,你還能怎麼辦?把你忠心耿耿,不可逾越的聖上毒打一頓?”
“卿卿,忠心耿耿不是這麼用的。”
“呦,不維護皇帝了,真轉性子了?”
“我,唉,卿卿,這麼些年,我難道都做錯了嗎?”
陸巧稚剛要再嘴幾句,自己這一心忠君的丈夫,但看他頹喪至此,也收了聲。
取針過後,坐在榻邊,拉過裴良修的手,輕撫他鬓邊的白發。
“我對不起先帝,對不起咱們的女兒啊,嗚嗚嗚......”
“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哭鼻子了。好啦好啦,都過去啦,女兒今後會好的。”
宮裡宮外來去自如的皇後,帶着給老父親的傷藥回家,正要找母親商議什麼。
聽到屋内老兩口的說話聲,她沒有打擾,在門外挑眉站了許久。
等門自内側打開,母女倆對視一眼,往一旁的小書房走去。
“安心在宮裡養養身體吧,你父親這邊有我。”
皇後裴姬明聽完母親的話并沒有回應,讓随行近衛将傷藥放到庫房,之後朝陸巧稚遞出手腕。
“怎麼?又哪裡不舒服?”
陸巧稚看着女兒有些委屈的神色,皺眉探上裴姬明的手腕。
下一秒,桌上右相的寶貝古硯和毛筆被揮到地上。
“母親莫氣,消消氣。”
裴姬明趕忙來到對面,輕拍母親的後背,“女兒身上沒什麼不适。”
“夫人,老爺問......”
“讓他痛就忍忍,老娘現在沒心情管他!”
硯台碎裂的響聲太大,傳到了隔壁,右相派人前來查看,卻被氣急的陸巧稚罵了回去。
府上下人也是見過世面的,點頭應是後就将原話傳回給了右相裴良修。
聽平時平淡的夫人,如此震怒,裴良修爬也要爬起來去安慰,随後就在小書房門口聽到——
“那皇帝當年喂你吃下絕育的藥,如今又給你下傷身的懷胎藥!他是出生當時腦袋被産道夾壞了嗎?!”
陸巧稚正揮手大罵,就聽房門被裴良修跌跌撞撞推開。
堂堂右相面色灰敗,不比剛挖出來的屍體好看多少,眼睛瞪得都快要掉出眼眶。
他一手握住妻子的手臂,一手拽住女兒的衣擺,渾身顫抖。
“裴良修!你聽到了吧。老娘可告訴你,接下來我們母女兩個做的事與你無關,你要護着皇帝還是感念先帝情誼我管不着,我要傷我女兒的人付出代價!”
右相裴良修的下巴抖得更厲害了,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好了,母親消消氣,氣壞了女兒要自責讓您知曉此事了。”
“我是你娘,此事不告訴我,你還能去找誰?太醫院的各個又都是掉進權勢眼裡的。你還站着幹什麼?腰不想要了?”
陸巧稚回頭說話,見裴良修還哆嗦着弓着腰,踢去凳子叫他坐下。
裴姬明去一旁端來兩盞茶,放在母親面前,又親自端給父親,“父親寬心,女兒不會叫您為難。”
“什麼叫讓我為難啊。”
裴良修接過茶盞,茶水随着他的抖動灑到手腕上,連同止不住的淚水一起沾濕袖口。
“是阿爹錯了,是我蠢。先帝讓大哥交出兵權的時候,我就該明白的,是我蠢笨。”
陸巧稚白了一眼丈夫,倒也沒再多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