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日,梅隴一直未出現。
崔雪時替那仙童接上胳膊,那仙童便全交待了:“殿中另有仙君到訪,梅隴仙君抽不開身。”
梅隴抽不開身?他是怕尋梅一事,洩露了他明面替帝君辦差,暗則借機分化男身的真實意圖吧!
見崔寂數度昏迷,又數度痛醒,崔雪時已在心中将梅隴罵了數百遍,卻仍不解氣。
結界未撤,她沒法帶他離開,而崔寂傷情反複,苦熬下去也不是辦法。
崔雪時思量一番,抱着賭運氣的心理,前往從前的百草芳園。
那兒曾經長着一種助眠的虎皮蘭,經她調制,能變作令人昏睡的迷藥。
她果然賭對了,虎皮蘭連生長的地方都與從前無異。
她采回虎皮蘭,放在上風口,再附上一道昏睡咒,以靈力催入院中,保管叫那些看守的仙童睡上三五日都醒不過來。
是夜,月華熾盛,銀染的月光如冷燃的火,細細密密地鋪在青石地上。
“禦靈,現!”崔雪時再度召喚出裁月。
此處是仙族行宮,貿然召喚魔族,風險極大,但她着實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喚裁月前來商量。
浸着茫茫月華,已完全魔化的裁月緩緩現身。
他斜坐于傾塌的宮殿殘垣上,垂下的雙腿因魔氣熏染而長出詭異斑駁的紋路,像極了某類異獸的皮。
崔雪時擡頭看他,隻見一對瞳孔紫光剔透,從脖頸處長出的魔紋纏繞着下颌骨,攀緣延伸于耳廓中。
唉,這樣的容貌若擱在人間,定能把不肯睡覺的小兒吓得直哭。
“我的好禦主,在幽霜殿你也敢喚我。”裁月如鬼似魅,似乎連心智也發生了變化。
“上回為何不告訴我,無邪便是崔寂?”崔雪時心裡有氣,想來所有人都知道,卻唯獨瞞着她。
“不是我不肯說,是臭小子不讓說。”裁月攤手,裝作滿臉無辜。
“我是禦主,還是他是禦主?”崔雪時盯着他問。
“你是我的禦主,他是你的禦主,禦主的禦主,自然最大。”裁月沖她挑眉眨眼。
崔雪時哪有閑心跟他掰扯:“崔寂靈脈中的枷鎖,到底是什麼?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給他解開?”
“是什麼我不清楚,但解法麼,有倒是有……”
“少賣關子,快說!”
裁月笑得邪魅,手指一轉便握住了個熒光幽亮的東西。
他高高抛出,崔雪時擡手接過,一看,竟是柄泛着魔氣的匕首。
“把他殺了,就解開了。”裁月說得輕飄,仿佛與他半分幹系也無。
“你胡說什麼?!”崔雪時扔了匕首,蹙眉道,“崔寂得你禦器真傳,與你有師徒之分,你就如此不關心他的死活嗎?”
“我就是太關心他的死活,才讓你殺了他。”裁月騰身飄落,肅然道,“他體内那道枷鎖,強勢霸道,多半是神族的東西,他若不死,終生都無法解開。你看他如今的情形,死了定比活着痛快。”
或許旁人不知,但崔雪時卻極為清楚,崔寂即便傷重瀕死,也從未放棄過求生之念。
“他每每昏睡,又很快痛醒,我知道,他雖然痛苦,卻是很想活下去的!所以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她的語氣中,已帶上了祈求之意。
“昏睡又痛醒,是他對自己下的禁咒,每日他隻容許自己睡一個時辰。”裁月說完,亦微微歎氣。
“為何?!”崔雪時有太多疑惑,她不知崔寂為何會受刑,為何會成為寰日宗宗主,靈脈中又為何會有神族的東西。
“你親自問他罷,以你二人的關系,難道你問了,他還會不說?”
崔雪時為這話怄得心疼,自她回寰日宗,崔寂事事都瞞着,她不知他是誰,不知他經曆了什麼,六載别離如順水行舟,竹篙一點便已是遙遙遠隔。
“裁月,我以禦主的身份命令你,将我離開後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我。”
裁月抖落肩上的雪,席地而坐,紫瞳亦泛起幽邃的光:“這些事,從六年前講起,不夠,得從百年前,我與漉月相遇時講起。”
這個故事的前一半,崔雪時漂流海上、前往普茹洞天之前就已聽過。
漉月追着一隻孔雀入密林,與前去尋丹砂寶冊的裁月相遇,從此開啟了一段相守百年的緣分。
“我尋到丹砂寶冊後,與漉月一同離開密林。她要回四兀山,我不舍與她分别,便護送她一道去。”
“四兀山?寰日宗腳下有個村子,名為‘四兀村’,二者有關聯嗎?”
“那時還沒有寰日宗,如今寰日宗所在的那座山,原本就叫四兀山。”
四兀山之名,崔雪時隐隐覺得耳熟,霭蓼師父的醫書中似有記載,說山中長着許多靈鼠香苔,那是一味克制妖息魔氣的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