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想起來,李特就是那位連寰日宗滅門時都未出現的,寰日宗宗主。
崔寂阖眼,邊運轉靈力調息,邊緩緩道:“當時,你與漉月偶然撞破浣月與一男修有染,此事若宣揚出去,谷墨門與四兀山衆人皆會受到牽連。于是你與浣月達成協議,你替她保守秘密,她放你一條生路。”
裁月道:“不錯,與浣月苟合的男修,就是李特。”
“所以,你如何哄騙李特,以凡人之軀支撐結界數十年?”
“哄騙?你可知,浣月孕後靈力不穩,是李特害怕天界降罪,主動求我将他制成‘明燭’,鎖入伏羲結界,再由我代替浣月,填補四‘月’之缺,為他護法。如此結界沒有異常,方能瞞天過海。”
“李特修為不如你,卻代你受過七十餘年,你當真問心無愧嗎?”
“可笑!我有什麼愧?!李玄燭恨我也好,正道仙門殺我也罷,不過是天界唆使下的鹬蚌相争!若當年天界自行收拾爛攤子,此間種種便不會發生!”
“你恨天界嗎?恨正道仙門嗎?”
“恨?”裁月笑得滿身狂氣,“我聽聞,魔域有一法門,可颠倒時空。若我成為魔尊,必讓一切重來!我會回到最初,與漉月聯手殺死浣月、剿滅谷墨門,再雙雙遁入魔道!看那天界紫霄庭能耐我何?!”
“不可!”崔雪時見他已被仇恨蒙蔽,即刻對他施展清心咒,“仙魔相争,受難的永遠是無辜之人!你切莫輕信颠倒時空之法,着了魔物的道!”
裁月抵住額頭,眉宇間俱是混亂痛苦之色。
漉月死後,他殺了浣月、胡大班和所有阻礙他之人,他前往魔域尋找颠倒時空之法,也不過是期望在另一個時空,與漉月重逢。
崔雪時不知自己是否也經曆了時空颠倒,她雖然重生,但許多人和事都發生了改變。
倘若裁月也重生一次,能不能找回漉月尚未可知,但要再度引發仙魔大戰,隻怕又有無數個像竹菁門這樣的小門小派要無辜犧牲。
崔雪時的靈力與裁月體内的魔氣來回纏鬥,她一時未察覺,胸口處的桃花玲珑墜亮了。
“小心!有人來了!”崔寂在她身後,出聲提醒。
不能讓旁人瞧見裁月,崔雪時撤回靈力,猛地一推他,他即刻融入虛空,消失得幹幹淨淨。
來人一襲青衫廣袖,黑發如瀑,髻上簪柳,眼蒙白布,正是崔雪時在普茹洞天醫治過的春生仙君。
“小醫仙!”春生仙君笑逐顔開,摸了摸她的頭,“好久不見呐。”
故人相逢,崔雪時燦笑道:“仙君怎麼來了?”
春生拱手:“奉帝君法旨,前來審理梅隴仙君竊取方疏影修為一案。”
崔雪時、崔寂俱是驚訝,梅隴當真是竊取方疏影修為,才飛升登仙的嗎?
春生仙君托掌,一副八卦浮空旋轉,數息之後,便收掉了籠罩崔寂的結界。
“此乃六易金卦,是天授神器,帝君念梅隴下界巡查不易,贈予他防身用,誰知,他竟然用來對付你們。”
崔寂起身揖道:“多謝仙君。”
神器不可濫用,春生收起金卦,對着眼前倒塌的斷壁殘垣:“可惜了,還說去屋裡坐下聊。”
崔寂道:“這不難。”
梅隴卧房本就是他弄塌的,此番他再度施展禦器術,隻見琉璃瓦、橫梁、牆磚、門窗和屋中陳設皆在他引導之下,按照從前的模樣一一歸位。
“嚯!好厲害的盤古恸生之術!”春生忍不住誇贊一句。
“他使的,不是禦器術嗎?”崔雪時疑道。
“在人間,它慣被稱作禦器術,若追本溯源,此道最初就名為‘盤古恸生’。”春生耐心與她解釋,“盤古開天辟地後,其身隕而化萬物。擅使此法之人,皆可與天地萬物共鳴。相傳,最高明的禦器師或為盤古遺脈。”
盤古可是最初的上古真神,若是盤古遺脈,天界恐怕早将其奉至九天鴻蒙閣了,又怎會允其流落人間?
“盤古遺脈,也算神力殘存吧?那寰日宗的伏羲結界……”
崔雪時話未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向崔寂,眼神複雜。
世間最高明的禦器師,她就見過兩個。
裁月被天界設計,第一個進了結界,第二個是李特,如果還有第三個,答案不言而喻。
“好了,仙君裡面請。”崔寂比了個手勢。
崔雪時自去沏了茶來,湊到春生跟前,問梅隴和方疏影究竟是怎麼回事。
春生抿了口茶:“梅隴飛升沒多久,本該從灑掃整理、宮門值守一類的差事做起,他卻主動奉承帝君,不僅得帝君賞賜神器,還領了下界巡察的美差,自然招人妒忌。你們才至幽霜殿時,梅隴就被參了一本,稱他竊取方疏影修為,才得以飛升。”
仙人下凡多有不便,春生恰在普茹洞天,又司掌花木布春,算是梅隴上級,帝君便讓他前來查證。
“先前我問過他,他不承認他竊取了方疏影的修為。”崔雪時道。
“他的确不是竊取的修為,而是竊取了方疏影的臉。”春生道。
方疏影照料宅旁梅花三十年,早已生出愛物之情,梅隴化形後,方疏影更為驚喜,一腔癡心全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