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道:“仙家的輿圖,哪會記載人間小鎮?我們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
崔雪時上前,向一挑夫問了,挑夫說,此處名為“竹北鎮”。
她連連點頭,心裡十分滿意:“好名字,跟我一個姓,很有緣分嘛。”
因南北風物不同,鎮上賣的多是獸皮、山珍、藥材一類,崔雪時沿路走沿路看,一頂麂皮小帽,她都能比劃半天。
崔寂跟在後頭,師姐拿了什麼,他隻管付錢,不多時,便拎滿大包小包,身上再也挂不下了。
“師姐等等。”路過一個賣面具的小攤,崔寂停了下來。
先前他戴的面具,在對戰梅隴時,被他用六易金卦擊碎了。現下他隻能用一縷頭發,勉強遮住右臉的“淫”字。
小鎮沒有認識他的人,可勉強作罷,等回了寰日宗,沒有面具是萬萬不行的。
崔寂将大包小包挎到一條手臂上,騰出一隻手挑看面具。
可惜攤子上的面具,都是為年節裡祭祀、驅邪準備的,樣式大膽,色彩鮮豔,一時半會也沒挑出個合适的。
崔雪時發現了,拽着他:“咱們不要這個,你跟我來。”
避開擁擠人群,崔雪時将他帶到一盞花燈下,她剛想伸手挑起那縷頭發,崔寂便立刻退了半步。
“不要看。”他拿手擋着,滿眼祈求。
“讓我看看,才知道怎麼幫你。”崔雪時比他更笃定。
崔寂沒有辦法不聽她的,隻得在她灼熱的目光裡,慢慢挪開了手。
崔雪時擡手,掌心撫過那個“淫”字,一時心疼到無以複加。
也不知是何等惡毒之人,以淬了至毒的刑具刻上,讓傷口反複潰爛結疤,才烙上了如此恥辱的一個字。
為了不讓崔寂難過,她調整了心緒才道:“刑具淬了毒,隻能回去後,再想辦法解,不過現在,我有個好辦法。”
崔寂聽她說“别動”,便像個木樁般,定在了原地。
崔雪時摸出幾片從虛危谷帶出的竹葉,覆在疤痕上,又從買來的東西中,取出米膠、畫筆、綠漆、明礬和鹽,仿着前世見過的名家大手,在崔寂的臉上勾勒出一枝綠竹,待定好型固好色後,才允許他動彈。
崔寂本就生得俊美,加上側臉以竹作畫,風韻氣度更勝從前。
“你用禦靈術,換到我的眼睛看看,别提多好看了。”崔雪時叉腰,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
崔寂哪裡要用禦靈術看,師姐把他畫成什麼樣,他都樂意。
他伸出手,撫了撫崔雪時的面紗:“浣月死後,丹砂寶冊到了我手上,過段時間,我會給你用。”
“區區火焚之傷,豈能難得倒我?”崔雪時早想明白了,“我與你長得太像,你怕我頂着這張臉,會招來麻煩,是不是?”
“是,”崔寂道,“你如今頂了齊霜的身份,臉也被我毀去,尋常人不會起疑。”
“那齊霜呢,她怎樣了?”
“她也在寰日宗,是我心腹,替我辦事。”
“所以,無邪尊上吃人的傳言,也是假的咯?”
“若我能吃人……”崔寂抱住她,壓在她耳邊道,“那我最想拆吃入腹的,隻有……”
“好了,别說了。”崔雪時阻止了他,心說大庭廣衆之下,也太叫人難堪了。
竹北鎮太小,整個鎮上隻有一家客棧。
“二位不好意思,今日咱們客房……”掌櫃格外熱情,親自出來迎客。
“……隻剩一間?”崔雪時抄着手,斜眼瞥他。
“倒是還有兩間,”掌櫃眯眼笑着,“就是隔得遠,一間在最東邊,一間在最西邊。”
原是他們來得晚,位置好些的都被訂完,隻剩邊角上的。
“貴客看看,哪位住東邊,哪位住西邊?”掌櫃巴不得将邊角上的房間全賣出去。
“選什麼選?以東為尊,我們都住東邊!”崔雪時搶過房牌,牽起崔寂就上了樓。
崔寂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忐忑。
高興的是,師姐願意與他同住;忐忑的是,他向她隐瞞了身份,還騙她說,崔寂死了。
果然,一進房間,師姐反手就鎖上了門。
“雲暄,你跪下。”崔雪時往床沿一坐,擺足了譜。
“對不起,師姐。”崔寂單膝點地,瞬間就比她矮了一截。
崔雪時終于逮到機會,與他私下算帳,她掐住崔寂左臉:“你對我有什麼好隐瞞的?!你騙我說崔寂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崔寂吃痛,越躲越往她懷裡靠:“我是錯了,可你呢?你聽說崔寂死了,就肯嫁給無邪?那崔寂死了便死了,又有什麼大不了?”
“你……!”崔雪時氣死了,她嫁無邪,隻是為了套取崔寂的消息,“以後不準再騙我,否則,我再不理你。”
崔寂攬過她的腰,一把将她托到床上,居高臨下地看過去:“知道了,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