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死……！”林織影雙目赤紅，唇角抖動，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卻又很快恢複如常。

“倘若屋内傷患是昌月尊上不假，那他的确已經過世了。”崔雪時略一颔首，“請節哀。”

“我說他沒死，他就是沒死！你這庸醫，竟敢在此大放厥詞！”

盛怒之下，林織影反手拔刀，崔寂眼疾手快打出一道靈流，将他右腕扣于刀柄之上。

“林護法，你若傷她，昌月尊上也不必救了。”

見尊上出手，林織影雖有不服，卻隻能按下方才氣焰，單膝跪道：“屬下，知錯。”

崔寂雙手結印，一道靈流飛旋于西殿之上，半晌後又回到他掌中，他看着掌心，低聲問道：“魔氣？”

崔雪時同樣疑惑：“西殿中為何也有魔氣？”

林織影沉默不語，若非他與崔寂商議好，共同重建寰日宗，他是絕不會讓旁人知曉，西殿中有魔氣。

崔寂負手而立：“與她有關？”

“是，與她有關。”林織影望向房内，言語中盡是疲憊，“如今整個西殿都陷入了幻境，貿然踏入，心念不定者随時都有可能堕魔。”

“是她的執念造就的幻境？”

“不，是師父的執念。”

“昌月尊上竟然……”

“如不破除執念幻境，是無法前往藏書閣的，師父的舊藏一個字也不會顯現。”

崔雪時聽他二人打啞謎，隻覺得一頭霧水：“她是誰？昌月尊上的執念又是什麼？”

“她是我師妹，珠珠，”林織影盯住她，“也是，魔女珠珠。”

崔寂牽起崔雪時的手：“走，我們替林護法破除幻境。”

林織影攔了一道：“幻境兇險，珠珠不認識你們，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

崔雪時雖不認識他的師父師妹，但方才他與崔寂的對話，她卻是聽了個清楚明白：“你也說，幻境是昌月尊上執念而成，隻要化解了你師父的執念，想來你師妹也不會太為難我們。”

“别怕，”崔寂握緊了她，“區區幻境，還難不倒我。”

他既如此說，林織影唯有側身讓路，畢竟崔寂是唯一一個身負魔氣卻未曾堕魔之人，興許他真的可以解決西殿的危機。

崔寂與崔雪時一起踏入房中，重重紗簾似雲如霧，叫人不知身在何處，亦什麼也無法看清。

林織影以一道傳音入密告知崔寂：“你二人進入幻境後，你會成為我師父，她會成為我師妹。師妹身為魔女，卻愛慕我師父至深，她若能借師妹之口，開解了我師父，幻境即刻破除。尊上身負魔氣，實在不必一同犯險。”

崔寂回他：“無妨，我自有分寸。”而後繼續向幻境深處走去。

幻境内的時空是不連貫的，如同昌月尊上掌管的記事簿，隻記錄重大之事。

崔寂從李玄燭處得知，昌月尊上的靈力修為雖排在四“月”之末，但學識最為淵博，六界之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當年應天界号召，四“月”來此鎮守伏羲結界，昌月的任務即是研制各種靈器，在人力有窮時，以靈器支撐結界運轉，方能做到有備無患。

為了研制靈器，昌月早年也會外出遊曆，林織影是他遊曆途中撿回來的第一個徒兒。

“織影”是他當年造出的一樣靈器，他将自身靈力附着在多個“影子”上，再将影子留于結界各處，織成網絡。結界如有破損，影子會第一時間示警，如此，他們便可修補得更加及時。

師徒原本兢兢業業，共同整理書冊、研制靈器、修補結界，直到二十年前，林織影下山購買靈器材料時，也撿回來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隻記得，自己小名叫“珠珠”，至于家住何方、父母是誰，她全都忘了。

昌月尊上見她可憐，林織影又一再為她求情，于是他答應将她收入門中。

一晃眼，五六年過去，珠珠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長成了溫婉貌美的大姑娘。

此後昌月雖又收了幾位徒弟，但時常陪在他身邊的，隻有林織影和珠珠。

崔寂再度能看清時，自己已從黑袍換成了昌月常穿的月色長衫，他端坐于殿中主位，林織影與崔雪時所扮成的珠珠正在他左右兩側，面對面打坐習晚課。

“今日課畢，你們回去休息罷，莫誤了明日早課。”話說出時，他已換了與昌月如出一轍的語氣與神态。

“是，師父。”下面兩人齊齊一拜。

珠珠與林織影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關系自當親密非常，拜别師父後，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弟子房去。

崔寂瞥見崔雪時挽着林織影，心頭一陣酸意，但他如今是昌月，為了破除幻境，不得做出違背昌月意願的行為，隻得克制着不去找她。

他獨自回房，循例沐浴更衣，豈料剛泡入水中，便有人敲響了房門。

“師父，您歇下了嗎？”是珠珠的聲音，“徒兒做了魚羹，替師父補補眼睛。”

昌月常年手不釋卷，用眼太多，所以眼睛不好，離得遠了，就看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