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着枯葉掠過青石闆路,七歲的阿甯蹲在巷口,盯着牆根處半透明的灰影發呆。
那是個穿着破舊短打的孩童,膝蓋處還滲着暗紅血漬,正用沾滿泥土的手沖他比劃。
阿甯咯咯笑着伸手,卻抓了滿手冷風。
"瘋小子又在跟鬼說話!"尖利的咒罵聲從頭頂炸開。
賣豆腐的王嬸端着木盆,渾濁的眼神裡翻湧着恐懼與厭惡,"作孽喲,誰家孩子生這種邪眼!"木盆裡的泔水兜頭澆下,腐臭的菜葉糊住了阿甯的眼睛。
他抹着臉上黏膩的髒污,望着灰影孩童消失的方向發怔——明明方才還看見對方着急地跺腳,像是要替他出頭。
消息比風還快地傳遍鎮子。深夜,阿甯縮在閣樓角落,聽着樓下傳來的砸門聲。"把那小怪物交出來!"粗粝的男聲混着桃木劍敲擊門闆的悶響,母親将他死死護在懷裡,發間的桂花香氣都被冷汗浸透。
父親舉着祖傳的七星劍沖出門,劍穗上的銅錢撞出破碎的聲響,與院外此起彼伏的咒語交織成詭異的樂章。
最可怕的不是惡鬼,而是人心。當青面獠牙的厲鬼終于撕裂夜幕,阿甯才明白那些符咒與桃木劍根本無力阻擋。
母親将滾燙的護身符按在他後心,掌心的老繭蹭得皮膚生疼;父親的桃木劍在厲鬼利爪下寸寸崩裂,最後化作刺進胸口的木片。血霧漫過視線時,他聽見母親最後的叮囑:"閉眼......"
葬禮上飄着細雪。阿甯跪在結冰的墳前,額頭磕在凍土上,身後是此起彼伏的唾罵:"掃把星克死爹娘!"
新墳前的長明燈被人踢翻,火舌舔舐着招魂幡,映得衆人的臉猙獰如惡鬼。
他望着燃燒的紙錢化作灰蝶,突然看見父母的魂魄立在火光後,卻被守在墳頭的道士桃木劍驚散,消散前還在拼命向他伸手。
流浪的日子比寒冬更冷。破廟的梁上垂着蛛網,阿甯枕着發黴的稻草,看月光在斑駁牆面上勾勒出無數張扭曲的臉。
街角包子鋪老闆偶爾施舍的冷饅頭,總被頑童搶走;井邊浣衣婦人看見他靠近,立刻用木槌敲擊木桶驅趕。
唯有那些被世人忽視的孤魂,會在深夜飄來為他遮擋風雪——瘸腿的老乞丐魂靈教他辨認野果,難産而死的婦人鬼魂替他縫補破洞的衣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