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漪看着金碩珍的臉,腦子裡隻能無限循環一句話:
這一定是報應。
這就是對她在田柾國表白時産生的不應有的動搖而且還來他家吃飯的報應。
最讨厭複雜關系的她,終究直面了因為她的猶豫而造成的複雜關系。
金碩珍和她定定對視了幾秒,忽然拎着草莓,徑直轉身要走。
田柾國慌忙攔住他:“哥,Suri……來我家吃飯。”
田柾國向金碩珍解釋純粹是多年以來累計下來的下意識反應,但說完似乎又發覺完全沒必要解釋,和金碩珍說:“哥送完草莓就要走了嗎,那我送你出門。”
金碩珍聽見這句話,反而繞過田柾國進門,放下草莓,坐到沙發上,一派自然地說:“你們吃什麼呢?”
田柾國眼見着金碩珍像回自己家一樣坐在沙發上,還拿起了他給林漪切好的水果吃了兩口,完全對這位哥的想法摸不到一點頭腦,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隻能乖巧地回答:“我剛才做的荞麥面。”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哥想吃一點嗎?還有剩的。”
金碩珍欣然同意,“好啊,我們柾國做的飯當然要吃。”
站在玄關的林漪默了默,然後說:“那我就先走了。”
田柾國的注意力本就大半都在她身上,見她提出離開,有點不情願:“不是還沒有吃完嗎?為什麼就要走了。”
他看了一眼金碩珍,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大哥是好心送水果,而且早就聽說他追求一個女藝人好幾個月,大概一時八卦心上頭想看熱鬧,沒辦法趕他走;林漪好不容易來他家,關系進展一大步,也不想她離開。
他走到林漪身邊,帶着些祈求低聲和她說:“碩珍哥應該隻是心血來潮,很快就會走的。”他輕輕撫了撫散在肩上的頭發,像是克制不住的親昵小動作,也像是安撫,“真的要走嗎?碩珍哥也是很溫和的性格,沒關系的。”
林漪無暇關注他頗有些過分親近的動作,一心想着快點離開這裡。
“柾國,面在哪呢?”金碩珍坐在餐桌前,對着他們大聲問。
田柾國勸說林漪的話被打斷,他看了一眼林漪,眼神裡似乎還含着未盡的話,然後匆匆去廚房拿碗筷和鍋,照顧似乎突然莫名在耍脾氣的大哥。
金碩珍看着林漪,像主人一樣招呼她:“Suri ssi,也一起過來吧。”
林漪看着微笑的金碩珍,忽然生出些火氣。
就算是前男友,又憑什麼在這裡做出這種姿态呢?
好像她和田柾國是罪人,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
可在看見金碩珍動作的下一刻,火氣又像被潑了一盆冷水,連點火星也沒有了,隻剩下嗆人的煙霧。
他像是漫不經心的随意的動作,在拿出自己的碗之後,順手擺正了林漪的碗筷,抽出兩張紙巾疊放在她位置的左手邊。
這個小習慣她曾經很喜歡,覺得他很懂得怎麼在細節上照顧人。
但是原來喜歡的,放到現在就是罪過。
“前輩是真的想讓我留在這裡吃飯嗎?”林漪盯着他,“如果前輩是真心邀請,我就要留下了。”
金碩珍垂着眼睛,不肯和她對視,仿佛桌上的碗筷有什麼問題似的,低着頭十分認真地一遍又一遍地挪動,非要放到個完美的位置一般。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硬。
這時田柾國端着煮面的鍋從廚房出來,把鍋放在桌墊上,看了看都不說話隻盯着自己眼前的兩個人,一站一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竟然隐隐有對峙的氣勢。
他忽然想起來,在鄭号錫的試聽會上,兩個人也是這種古怪的氛圍。
他陡然生出些疑惑,當時Suri說他們曾經發生過一點不愉快,是什麼不愉快這麼久還沒有過去?碩珍哥是脾氣很好的人,Suri也是,到底什麼樣的不愉快會讓兩個人還在耿耿于懷?
林漪擡頭,打破沉默:“現在可能沒辦法做到和JIN前輩一起吃飯,所以我先回家了。柾國前輩的荞麥面很好吃,謝謝款待。”
沒等到餐廳兩個人反應過來,林漪就幹脆地拿起衣服離開了田柾國家。
她走的很快,但還沒穿過院子走到自己家門口,田柾國就追了上來。
他是跑着過來的,拉住她的手臂,喘着氣攔在她面前。
林漪被他扯得身子一歪,皺着眉看向來人。
奔跑之後田柾國的眼睛亮的驚人,帶着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熱切,“不論是因為什麼,我代替碩珍哥向你道歉,不要不開心,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他忽然張開手臂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松開,對她說:“我知道你明天晚上沒有行程,我帶你出去玩,明天見。”
他說完,摸了摸她的頭,“我得回去了,你回家吧。”
林漪站在原地,看了一會田柾國風風火火跑回去的背影,才又慢慢走回家。
她把自己摔在沙發上,扯過毯子蓋在身上,拉過胸口,閉上眼睛。
腦子裡卻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憶那些早就被扔到角落的記憶。
說起來,她和金碩珍在一起多久?三周?
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
但是因為太特别,每次回憶起那段時間,都像是站在懸崖邊,然後被打過來的浪頭拍在身上,淋到渾身濕透。
2019年8月底,林漪出道三個半月,空白期已經超過三個月。
隊友們開始積極尋求向外發展,也都有了些起色,她卻沒什麼頭緒,經紀人也一直勸阻她。
百無聊賴之下,她瞞着經紀人和隊友飛到東京購物,買了兩天後卻覺得沒意思,躺在酒店刷社交網站時被推送了一條廣告:
【孝心的選擇,給父母最貼心的的旅行選擇】
林漪無意間點進去,巧合的是旅行團正在東京附近,計劃旅行一周,打出“小衆旅行景點”的旗号,第二天準備出發去群馬縣泡溫泉,而且還在招攬遊客。
林漪忽然生出些興趣,如果和老人們一起行動,不用擔心被認出來,行程密度應該也安排的比較少,會比較輕松;而且說起來自己每次來東京都是購物,從沒認真遊覽過東京周圍,加入旅行團簡直是一舉多得。
說做就做,林漪立刻聯系了旅行團負責人,第二天一早收拾東西出發到了旅行團所在的酒店。
意外的是,這個連導遊都已經四十多歲的老年人旅行團裡,有一個年輕的男人。
這個人身材很好,個子很高,肩膀也很寬,戴着口罩也擋不住的高挺的鼻梁,頭發有點長,聲音也很溫潤,如果不是在被幾位老人使喚幹活的時候太過任勞任怨,林漪甚至覺得他也是一個藝人。
林漪本以為他是旅行團的工作人員,幾句話之後才知道他竟然也是遊客,因為想跟着一個輕松一點的旅行團,所以報名了這個轉為50+以上的中老年人們準備的一周旅行團。
同樣都是戴着口罩的兩個年輕人,在一群老年人中過分顯眼,導遊大叔讓他們兩個走在隊伍最後面,幫忙确認沒有人掉隊。
但坐上去群馬縣的車之後,問題才開始出現。
這個旅行團的成員有四對夫妻、林漪還有那個年輕的男人共十位成員,那四對夫妻年紀都不小了,對于電子設備和日語都不熟悉,不論是買票、排隊、拎行李甚至在哪買水都需要别人幫忙,導遊大叔一個人完全無法估計所有人,林漪和另一個年輕人就當仁不讓地被當成了好幫手。
尤其是林漪和那個男人都懂一些日語的情況下,兩人喜提了保姆式導遊體驗卡。
從坐車到入住群馬縣的溫泉酒店,一路上兩個人一直被迫幫團裡的老人們,甚至到了酒店以後,連用餐也需要他們帶路。
兩人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
本以為是來旅行,沒想到是做義工。
導遊大叔過來感謝他們,言談之間十分歉疚,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導遊,已經很多年沒有做了,現在年紀大了想繼續事業,沒想到精力不濟反而拖累了他們。
“那大叔明天請我們吃烏冬面吧。”站在林漪身邊的男人忽然笑着提議,“當做我們辛苦的報酬。”
導遊大叔愣了一下,而後十分高興,笑着答應:“當然,當然。”
導遊大叔走了以後,年輕男人遞給她一瓶水:“今天累了吧,明天少做一些吧,讓他們來找我。”又似乎是怕她不理解,解釋道:“導遊大叔和我聊了他家裡的情況……我想幫他一下,但是不應該讓你也這麼累。”
林漪握住水瓶,笑了笑,“我知道。謝謝。”
他确實看起來就是很會照顧别人的溫柔的性格。
林漪歪了歪頭:“那我怎麼稱呼你呢?”
“叫哥吧。”他随意地說。
韓國人習慣稱呼比自己年紀大的男人叫哥,這種叫法沒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他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也一直沒有摘下過口罩,甚至連用餐也是自己回房間。
林漪雖然有些疑惑,但也從善如流,“哥可以和我說平語,叫我Suli就可以。”
她選擇說實話,并且直接跳過糾正“r”發音的問題,直接按照他們的發音習慣把自己從“Suri”變成“Suli”。
“哥原來來過日本嗎?看起來對周邊環境很熟悉的樣子。”林漪主動挑起話題。
身邊的人沉默了一下,回答:“我原來來這裡,都是……出差,沒有旅行過。”
“我也隻是熟悉東京的商場,”林漪笑:“這次可以有機會好好觀賞一下周圍。”
她倚靠着牆角,隻是簡單的站立姿勢,卻有一種曼妙的味道。
男人離她兩三步遠,扶着木質的栅欄,兩人沒有說話,默默地看着夕陽漸落,餘晖漫野。
似乎是為了履行照顧她的諾言,第二天戴着口罩的年輕男人給她帶了咖啡,在去下一站的鐵路上,連她的行李都是他搬的,林漪隻需要照顧好自己,加上偶爾幫旅行團的姨母們翻譯一下這是哪裡。
到了下一站時,林漪試着幫忙提行李,卻弄巧成拙,不知是哪一家的行李太重,提起來的時候失手滑落。
在行李提手滑落的瞬間,林漪已經做好了被砸一下的準備,沒想到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忽然伸手拎住了即将砸到她的行李箱,“小心。”
林漪仰頭看他,隔着口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謝謝。”她道謝。
比她想象的幸運的多,過了兩天大家對日本稍微熟悉了一些,隻偶爾有需要幫忙的事。旅行團的行程也确實輕松,大家有很多自由活動時間,也可以提議團隊活動。
林漪也和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迅速熟悉起來。
旅行團裡隻有他們是同齡人,又有了前兩天一起給别人幫忙的情誼,加上一天裡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一起,熟悉起來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很擅長講大叔笑話,團裡的叔叔們都很喜歡他。
當然,林漪自覺自己也不差,姨母們挑紀念品都會問她的意見,也會拉上她一起打牌聊天。
林漪不像那個年輕男人一樣嚴防死守,她十分有糊咖的自覺,吃飯喝水或者平時覺得悶了,都會把口罩摘下來。
因為長得十分漂亮,所以也收獲了很多來自姨母們的關心和經驗之談。
“不要被那些長得好看的男人們騙了,還是要晚點結婚才好啊。”說這話的姨母不到二十歲就結婚了。
“沒錯,Suli這麼漂亮,一定要晚點結婚才好。”
“要挑一個最好的。”另一個姨母附和。
“诶,那個年輕人呢?一個人旅行,一看就沒老婆!我老公很喜歡他呢,說他人很好,聽說工作也穩定,你們認識了吧?”又有一個姨母提起了那個年輕男人。
這次的誇獎獲得了一緻認可,幾位姨母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很勤快,會主動幹活。”
“幫我買水,拎行李箱,也會擺放好碗筷。”
“人還很幽默。”
“就是一直戴着口罩,不會臉上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我老公上次看見他喝水,說是長得特别帥呢!”
“那怎麼一直戴着口罩?”
“聽說是過敏了,不能見風。”
“看身材也是長得帥的。”
“老公還是要找長得帥的,如果會幹活,那就更好了!”
林漪默默聽着,偶爾應和一句。
姨母們說的不錯,這個人看身材和露出來的那部分臉就知道很帥。
他的肩膀很寬,手指很長,仰頭喝水的時候脖子和喉結的線條非常性感,也很會照顧人。
林漪對他生出一點興趣。
他總是把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能第一時間發現她需要什麼。
他好像也對她有興趣,那是女人一種隐秘的直覺。
在團隊旅行即将結束的前一晚,他們一起去了周邊的小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