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梨心大,根本沒看出來,搖頭晃腦地吃完牛肉粿條,美滋滋,拎起書包去寫作業。
隻不過一攤開練習冊,葉秋梨就笑不出來了。
對住數學題,揉着臉,握着筆,一臉要上吊的樣子。
第二天葉秋梨可忙了。
他帶着舊存折去上學,中午同桌陪他去銀行取了錢,交了學費,傍晚放學的時候回到雜屋街頭,找到賣烤腸的老闆娘,偷偷拉到一邊,交了房租。
剛取出來的一沓錢,隻剩下薄薄的好幾張了。
葉秋梨收好,藏到書包最裡面,背上書包,開導航找到了心心蛋糕店,開始他第一次打工生活。
現在是傍晚五點四十八分。
店裡有三個穿着圍裙的人,一個二十來歲的男的,看上去很不好惹,染着黃毛,吊梢眼,嘴角咬着一支煙,不過沒有點燃。
葉秋梨猜他就是電話裡怒氣沖天的家夥。
坐在收銀台的是一個女人,也許四十來歲,燙着小卷邊,頭發黝黑烏亮的,穿着一條淺黃色春裝半袖裙,棕色的圍裙擋住了她裙子上的圖案。
女人正坐在收銀台,打開收銀機,正在點錢。
她擡頭看到葉秋梨來了,蛋糕店響起了一聲“歡迎光臨,心心蛋糕店~”,
在機器人的電子音裡,那個女人對葉秋梨說了聲,“來了啊小葉。”
葉秋梨直覺那個女人才是老闆娘,而且比較好說話一些。
葉秋梨決定對那個女人有禮貌一些,問好:“是的。不好意思,姨姨。”
蛋糕店老闆娘愣了一愣,看了葉秋梨幾眼,才開口笑着調侃道:“你真把腦袋摔壞啦?以前你從來不會疊字喊我姨姨,都是喊我老闆娘的。”
“哦。”葉秋梨立刻說,“老闆娘好。”
“算啦。”老闆娘笑了笑,揮揮手,笑得眼角都有點細紋了,“叫什麼都行,疊字叫我姨姨怪可愛的。”
葉秋梨隻能笑笑,感到耳朵有些熱熱的。
他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四舍五入就是個成年人,被陌生姨姨評價“可愛”這件事,對他來說還是有一點太超過了。
葉秋梨夢想中是變成龍傲天那種頂天立地,威武高大的英雄。
可是,“可愛”聽起來跟龍傲天一點都不沾邊。
葉秋梨把書包放好,看了看老闆娘,有點害羞又有點緊張地說:“還是喊老闆娘吧。”
"随你呀。"老闆娘敲着二郎腿,繼續一隻手壓在錢面上,另外一隻伸着拇指和食指快速撚錢,邊點還能分出心思對葉秋梨講話,“那你腦袋傷了,休息好了沒有呀,還能工作的吧。”
葉秋梨立刻答應道:“我能行的。”
說話間,他已經從員工雜物間找出了屬于自己的圍裙。
圍裙算得上幹淨,棕色的,邊緣是整齊對準布格的圖案,還扣了自己的蛋糕店胸牌,葉秋梨三個字,旁邊還畫了一隻小小的卡通梨子。
葉秋梨把圍裙穿好,校服外套的袖子撸起來,走到心心蛋糕店的大廳。
那個黃毛靠在蛋糕店櫃台邊,很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葉秋梨。眼神中帶有不屑。
似乎很看不上他那個又白又嫩的嬌貴少爺樣子,低聲嘟囔着“能成什麼事兒。”
葉秋梨才不搭理他,走到收銀台邊,開始打今天的蛋糕單子。
盡管葉秋梨從來沒有在蛋糕店工作過,然而這份記憶好像有人強行鑲嵌進他的大腦一樣,讓他站在心心蛋糕店的大廳中央,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工作。
這時候,老闆娘已經點好了錢,裝進一隻挎包裡,把圍裙摘了,拎着錢準備走了。
臨走之前,老闆娘在門口一頓,又折返回來,叮囑那個黃毛:
“侄子,你别老是針對小葉行不行?人一小孩兒也不容易,生病了休假幾天怎麼了?你做好自己行不行?”
黃毛同事偷偷地瞪了一眼葉秋梨。
隻不過他是個欺軟怕硬的貨,不敢怼他老闆娘aka長輩姑姑。
黃毛一臉無賴地說了聲,“知道了。我還能跟一小孩兒計較什麼呢?”
“你知道就行。”老闆娘說着,伸手扇了黃毛的腦袋一下。
老闆娘又轉頭對葉秋梨說,“小葉啊,我手頭還有好幾家餐廳和服裝店,這家蛋糕店遠了點兒,不常來,你有我電話吧?有事呢你就打我電話,知道不,你一個小孩,要念書又要打工,不容易,我能幫就幫多點。”
老闆娘對葉秋梨講話的聲音就慢慢的,雙眼帶着一點溫和的笑意望着葉秋梨。
小卷發墜在她耳朵邊,一墊一墊地輕擺着。
葉秋梨的眼神聚焦在老闆娘的小卷發上,他有點害羞,不敢看着老闆娘溫柔的眼睛。
不過聲音細細的,“唔”了一聲,又說,“謝謝姨姨。”
老闆娘一聽,眼神更加柔軟,揉了揉葉秋梨的臉。又過去對黃毛講了什麼,講了一會兒才離開。
晚上六點鐘以後,心心蛋糕店徹底忙了起來。
葉秋梨像個被放到陀螺場裡的陀螺,被迫瘋狂忙起來。
他是第一次打工,身體并不能承受這麼高強度的工作,然而可能是以前天天在這裡打工,意志承受力早就習慣了。
他的腦子竟然腦子一丁點都不累。
每當葉秋梨累得想喝口水的時候,雙手雙腳已經自動去幹活兒了!
身體跟意識撕裂成兩部分,雙腿是酸軟的,腳底闆很疼,雙手累得都有點抖了,大腦跟剛熱身一樣,完全不知道疲倦。
這一整晚,葉秋梨累得話都說不出一句。
蛋糕店的活其實很累,六點鐘過後是客人光顧的高峰期,葉秋梨跟黃毛兩個人,要一直給客人訂蛋糕,取蛋糕,打包裝,塞蠟燭刀叉,在這間隙要在外賣軟件上呼喚騎手送蛋糕。
如果蛋糕送到了有什麼問題,客人有意見的話,也得去處理。
有些客人脾氣暴躁,很兇的,葉秋梨隻能站着被動挨罵,好聲好氣解釋大半天,客人根本不聽,店鋪點評上傳來消息提醒。
【您的店鋪差評+1~】
葉秋梨:“……………………”
不過不能對客人擺爛,有些反饋意見的客人不會罵人,但是比較繁瑣,細碎,隻要好好回答他們的好好道歉,大概率是不會給差評以及遭受人身攻擊的。
除了處理蛋糕訂單,還有有客人來買面包的,營業員葉秋梨得負責介紹貨品,收銀,包裝。
等到線上線上的客人稍微空閑一點兒,葉秋梨也是不能休息的。
活還多着呢,店内要做試吃,要整理蛋糕架子上的貨物,讓他們看起來整齊一些。店外得清點倉庫烘焙遠材料輔助材料的餘額,然後打電話跟商家訂材料,以免材料不夠做不來蛋糕面包,這樣店鋪就要被迫停止運轉了。
一晚上葉秋梨累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等到九點半,蛋糕店終于關門了,原材料的商家也停止營業了,不能再訂購東西了,還是沒能休息!
關門之後,裱花師傅也回家了,葉秋梨和黃毛得留在店裡做關店之後的衛生工作,掃地拖地是最基本的。
除了掃地拖地,隔天冰櫃和貨架就得用消毒水擦一遍,超過兩天沒賣出去的面包和蛋糕得下架處理,做好記錄,最後是把今天積攢的垃圾拿去垃圾站扔掉。
葉秋梨不夠高,心心蛋糕店的大門是黃毛踮起腳拉下卷閘的。
黃毛雖然人很兇又愛犯賤,唯有一點好,不怎麼偷懶。不然葉秋梨會崩潰的。
鐵閘門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這才宣告一天忙碌的蛋糕店打工生活結束。
兩個人一個人拎着一袋垃圾,扔完之後掉頭回蛋糕店門前,分了一下今天臨期的蛋糕。
黃毛被工作折騰得生不如死,也沒什麼力氣對葉秋梨汪汪亂叫了。
他随手拎了蛋糕一袋走人,戴上頭盔,騎電動車,一溜煙就走人了,看起來迫不及待要回家洗澡睡覺了。
葉秋梨沒有電動車,一想到還要走路回家,累得有點想哭。
現在十點多了,周圍早就熄燈了,隻有一盞有些破舊的路燈高高挂着。更遠處吹來一陣風,暮春的風夾雜着遠處大排檔燒烤的味。
葉秋梨蹲在蛋糕店門口前休息了一會兒,發着呆,看着路燈下自己的影子。旁邊放着的是店裡剩下的臨期蛋糕,和書包。
薄薄的舊舊的書包裡,裝了一本紅色的存折,幾張剩下的紅鈔票,和今天蛋糕店發的一百五十塊工資。
葉秋梨拿手機算了一下生活的餘額,算着算着,腦袋又迷糊了,腦袋埋在膝蓋上,閉着眼睛休息。
忽然,耳邊傳來腳步聲。
葉秋梨擡起疲倦的腦袋,看過去。一臉茫然。
宮浸月正站在路燈下,他的面前。
正在俯首盯着自己,漆黑的瞳仁,冷白的皮膚,少年英俊的面容在周圍一片昏黃的燈光晃動下,顯得有些陰郁。
葉秋梨被宮浸月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
他錘了錘腿,站起來:“你怎麼來啦。”
宮浸月眼珠錯也不錯,直勾勾地看着葉秋梨。
他看了好久葉秋梨的臉龐,才輕聲說:“就是來了。”
葉秋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