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梨的手臂緊緊地攬着宮浸月的脖頸,呼吸沒出息地發着抖,眼淚迅速流了下來,熱熱的,吸了吸鼻子,在很用力地呼吸着,因為葉秋梨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呼吸的最後一口潮熱空氣——
一邊呼吸,一邊抱着宮浸月嗚嗚地哭着,單薄的肩胛骨随着哭泣一起一伏。
溫熱的呼吸灑在宮浸月的頸窩裡,半天不敢動。
他感覺不到一點疼,不知道是匕首沒刺中他,還是他的脊背已經被刺穿了,感受不到疼痛了。
葉秋梨幾乎感到絕望。
鼻尖熱熱的,不是眼淚,葉秋梨能聞到一陣很濃烈的血腥味。
葉秋梨在宮浸月的頸窩蹭了蹭,把兩泡眼淚蹭掉,嗚嗚地說:“我完了,我聞到有血味了,能不能先不要打架,送我去醫院啊。我好痛,我痛得要死了,誰來救救我呀……”
“笨蛋。一邊去。”宮浸月冷冷地。
“嗯?”葉秋梨擡起了頭,一臉不高興,“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剛剛可是…”
又有一滴血滴在了自己的臉上。
熱的,黏糊的,帶着濃烈的鐵腥味,沿着自己的臉頰滴落。
葉秋梨擡手擦了擦,指尖帶着血,扭過頭去,看到宮浸月的左手半舉着,他的掌心正裹着一把匕首,神情依舊很淡定,甚至帶着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等等。掌心,徒手,包裹着匕首。
葉秋梨的瞳孔驟然縮緊。
那個混混也傻了,他是想刺那個一腳踹飛兩個兄弟的花瓶刺頭來着,結果那個一臉天真的慫包忽然擋了出來。
混混本來想收手,他沒想對個小孩兒見血的。
但是停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插進對方的肩胛骨,這個時候,感覺到匕首好像被一股強大又野蠻的力量牽制住,混混擡起眼就看,這一眼差點沒吓尿!
那個漂亮的刺頭兒簡直是瘋子!他直接用掌心奪住了匕首尖銳的部分,且不是握一下就疼得放開,他不是!
他是越握越用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地,冷兵器的鋒利邊緣與掌心的皮膚互相磋磨,像砧闆上割肉一樣反複碾磨,掌心處雪白的皮膚,筋膜,血肉,血管,森嚴的骨頭,一層一層地切割開,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吱咯吱聲。
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這個瘋子還不肯放手!混混感受到來自于這個瘋子一股可怕的控制欲。
瘋子隻盯着自己,一個字沒都說,額前的頭發垂下來,半遮住雙眼,唇角帶着笑,顯得陰郁淩然。
皮膚有種非活人一般的冷白,唇很紅,唇線微微往上勾,顯得神經質,傲慢而偏執。
什麼人呐。
好恐怖。
混混被支配着,緩緩地松開了握住匕首的柄。往後退了一步。兩步。
葉秋梨松了一口氣,拉了拉宮浸月的胳膊。不敢出聲。
宮浸月掌心流出來的血,已經把匕首的兩面染得一片猩紅。
“哐當”一聲,匕首摔在了地上,沒人敢去撿。
他們不過是平時勒索一下小學生的街頭小混混而已,帶把匕首在身上也不過是吓唬吓唬不聽話的小學生。
剛剛包括掏出那把匕首出來晃悠,也隻是想搞點皮外傷而已,畢竟被個未成年連續踹飛,太丢臉。
結果沒想到惹了個真的瘋子。
幹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表情都不帶變一下的,依舊直挺挺地站着。
混混群們正思考要怎麼辦的時候,帶匕首的混混忽然又被宮浸月踹了一腳!
大家親眼看到,這一腳比之前任何一腳都要猛,而且是直沖着命門去的,先是聽到一聲清晰的骨頭錯位聲,緊接着在那陣聲音裡混混整個人身體帶着腦袋飛出去!
“轟”一聲!摔在地上,又帶着淩厲的殘餘的沖力,又往後刹了好幾米,才終于像一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不動了。
宮浸月微微彎腰,用那隻鮮血淋漓的手掌,撿起了地上的輕薄匕首。
金屬質與粗粝的地面摩擦帶離,發出“锵”的一聲。
宮浸月握着匕首的柄,帶着刀刃端在掌心,墊了墊。
匕首雪亮,現在染上了他掌心不斷流淌的血,匕首的反光折射在每個人的臉上,留下一道猩紅的殘影。
宮浸月還是沒說話,仰起臉。然後,他對着所有人,很輕地微笑了一下。
巷子裡無比安靜,隻有巷子遠處居民樓空調外機震動的“嗡嗡”聲。
空氣黏膩到近乎凝滞,隻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鮮明的血肉味。沒人動。
“給你們三秒鐘。消失。”宮浸月的語氣冷淡。
片刻後,三四個混混為一組,互相攙扶着,猶如一群狩獵失敗的鬣狗,灰溜溜地退出了巷子,最後腳步聲完全退卻了,身影消失在了路燈下。
葉秋梨趕緊把那把匕首拿過來,上面帶着黏糊糊的血,讓他的手掌心也變得一片黏膩。
血腥味很沖人,葉秋梨忍着頭暈,把臨期蛋糕全部放進書包裡,然後匕首放進了塑料袋子裡,放進書包裡,收好。
宮浸月的身體這才慢慢地放松,聲音有些啞,問:“做什麼。”
葉秋梨隐忍着哭腔:“保留證據呀…你踹出去那兩腳力道超級重,要是把他們踹死了,警察找過來,這把匕首可以證明,你是正當防衛。”
宮浸月笑了笑,看了看路燈下哭得一塌糊塗的葉秋梨。
一會兒以後,他伸出幹淨的那一隻手,揉了揉葉秋梨的臉,低聲說:“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宮浸月轉過頭,繼續朝着他要走的方向離開。
葉秋梨急得大喊:“你怎麼還是要走!”
葉秋梨追上去,不敢用力拉住葉秋梨的胳膊,因為他一路走,掌心還在一路流血。
他隻能很小心地,可憐巴巴得跟在宮浸月身後,祈求他:“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跟我回家吧。”
“不好。”
“為什麼?!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不是很好嗎?日子會好起來的,我會對你好的,以後你也要對我好。”
宮浸月依舊悶頭往前走,不為所動,一臉冷漠地對葉秋梨講:“就是不可能。你趕緊回到你自己的那條路去,這不是你回家的方向,别跟着我。”
“可是你就是我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葉秋梨急得不管不顧,大半夜的在小巷子裡大喊大叫。
宮浸月的腳步這才頓住。
他回過頭,看葉秋梨。
巷子邊兒上的又傳來辱罵聲:“臭給子,談戀愛滾回家去,拿這兒當你家客廳呀!”
緊接着是玻璃窗被推開的聲音,從樓上探出一個腦袋,是個滿腦子卷發棒的四十多的大叔,叼着煙,拉開窗戶一看,右邊個子高一點兒的看着年紀丁點大,還背個書包,看起來應該是個學生。
左邊那個就不知道是什麼神通了,看起來好可怕,滿手血,血刺呼啦的,滴了一路。
更可怕的是,大叔剛剛伸出腦袋去瞄了一眼,就被那個面色冷白,血刺呼啦的瘋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種目光,說實話,不像活人。
像怨氣沖天的惡鬼!
“砰!”一聲,大叔被吓得一哆嗦,又把窗子迅速拉上了。
宮浸月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
低頭看葉秋梨,這個笨蛋一臉憤懑,注意力明顯已經被被人牽着走了。
宮浸月又回頭,死死地瞪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髒兮兮的窗戶。他抿了抿唇,沒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