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浸月看着那沓被撕成兩半的草稿紙以及存折,開口說話時,語氣很輕。
“葉秋梨,你說讓我不要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說實話,我很早就有預感,有一天會從你的嘴裡聽到這句話。”
“但是親口聽到的時候,還是很生氣。也很把你舌頭拔出來,葉秋梨。”
葉秋梨雙手捂住嘴巴。驚恐地看着宮浸月。
說實話宮浸月已經很久沒這樣對他兇過了。
他每天都是溫溫柔柔的,偶爾還會很輕地笑。
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掃家務,晾衣服,做飯,安靜坐在一邊陪着葉秋梨寫作業,像個溫馴的大狗。笑起來的時候,漂亮又潇灑。葉秋梨很喜歡看他微笑的樣子。
差點忘記了,宮浸月能好好地從那個擂台上走下來。
說明他的武力值是很恐怖的。
凡是體育競技比賽,最講究的就是一個意志的力量。比的不僅僅是自身的格鬥水平,身體素質,打到後面幾個回合,尤其關鍵比分的時候,支撐你戰勝對方走向勝利的,是鐵血的欲望。
抛開一切,内心隻有一種想把對方徹底ko,想嬴的欲望。
格鬥場上,ghost是絕對的王者,不僅僅是因為他重拳質量高,力量和速度驚人,更因為他心狠,做好了覺悟,每一場比賽都是生命當中的最後一刻,把命押在那個八角籠場中。
偏執,陰狠,冷血。
要是宮浸月想,一個左勾拳一個右勾拳再加一個側蹬就能把弱不經風的葉秋梨踹到牆壁上,撕都撕不下來。
葉秋梨很明顯也知道這回事,抱住被子,往後退了一些。
他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瞳仁有些顫動,警惕又害怕,怕宮浸月突然發瘋真的傷害他。
結果,就看到宮浸月的眼神有些顫動,似乎正在竭力隐忍着情緒。
片刻後,淚珠圓滾的,一滴,一滴地掉下來。
眼圈薄紅,淚水劃過臉頰,一滴一滴地掉在了那張《小羊養育手冊》上,滲透開,字迹逐漸模糊。
葉秋梨:“………………”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看到宮浸月哭了,他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放下被子,急忙迎上去,拿紙巾給他擦眼淚。
“哎呀,你怎麼哭了。我…我也沒說什麼呀。不合适就不在一塊兒嘛,你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生活,不是挺好的。”葉秋梨嘟囔着嘴唇,輕聲說。
宮浸月拿紙巾擦眼淚。泛着淚珠,口吻晦澀。
“我知道…我會走的。你讓我走,我就走。”
“我走了之後,你一個人能好好的嗎?算了,你都十六了,能照顧好自己吧,早上要六點鐘起床做早餐,不然在學校會餓肚子。”
“煎雞蛋的時候不要放大火,不然雞蛋很容易糊,糊了就會變苦,不好吃了。上學收拾東西不要丢三落四的,中午回家拿東西的時候沒有人會再給你開門…晚上洗澡那個花灑不要開太大,不然水流到外面來,剛洗澡容易滑一下,沒有人幫你拖…雖然很放心不下你,…但是,但是我要走了,也沒有辦法…你…”
宮浸月似乎很痛苦地,說不下去了。
他哽咽了一下,眼淚繼續流,滴到床單上,滲開慘白一片。
床單旁邊放着那幾張《小羊養育手冊》草稿紙,墨色的字迹仍然在輕微地暈染着。
葉秋梨也有些不忍,垂下眼,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宮浸月其實對他是很好的。
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生活裡除了缺錢,沒有一點不舒心的地方,跟以前做小少爺的日子沒有任何區别,每天都快快樂樂的。
葉家養了司機,阿姨,保镖,花匠,廚師,前前後後好幾十人擁簇着伺候着。
而宮浸月一個人就能把葉秋梨照顧得很好,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細膩的心思和辛勤的勞動。
葉秋梨雖然單純,但不是傻子。他能感覺得到宮浸月對她的好。
葉秋梨拿紙巾給宮浸月擦眼淚,聲音小小的:“哎呀,我都知道的啦…會照顧我自己的,我又不是傻子,你放心吧。……就算一開始做得不好,久而久之,是會習慣的。人嘛,都會習慣一些事情的。”
宮浸月的眼睫毛被淚水沾濕,盯着葉秋梨,很是哀傷地問葉秋梨:“我們在一起這麼些日子,那你習慣我了嗎?是不是我走了,你需要适應幾天呢?…。”
“你不要騙我,我都要走了,你不要騙我。”
一雙如秋水般瞳仁,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盯着葉秋梨。
葉秋梨被宮浸月的臉迷得恍惚了一下,片刻後,又老實地說:“當然。…畢竟你做飯真的很好吃。雲吞我幾乎都吃光了呢。”
說到這兒,有點不舍了。
宮浸月要是走了,他就隻能每天吃學校食堂的肥豬肉和大頭菜,吃得都要吐了。那是人吃的東西嗎?
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們并不合适。
宮浸月總是把自己藏得很深,又什麼都不肯對自己講,人又固執,他真的怕有一天被叫去停屍房認屍體——而這種事很有可能發生。葉秋梨特别害怕。
一想到那種有可能發生的事。
心又被逐漸扭回來了一點。
葉秋梨努力定了定神,堅定自己的選擇。同時扭過頭去,不再看宮浸月的帶着淚意的,濕潤又漂亮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