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可能還是喜歡吃草莓,甜甜的那種。
塞缪對蟲族嗜甜的天性有了新的體悟。
蘇特爾看着他淡色的唇瓣開合,喉結不自覺地滾動。炸雞塊的香氣适時地彌漫開來,金黃色的肉塊在油鍋中歡快地翻滾,表皮逐漸泛起誘人的焦糖色。
當裹着蜜色醬汁的菠蘿雞丁出鍋時,蘇特爾正偷偷數着塞缪睫毛的數量,甜酸香氣彌漫開來,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人生第一次,有人為他認真烹調一頓飯。
蘇特爾盯着他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線條,那裡沾着一點面粉,随着動作在燈光下忽明忽暗。
塞缪沒太有胃口,但害怕蘇特爾吃不飽,又燒了一份菠菜豆腐湯。
他看着餐桌上,蘇特爾小口小口地扒着飯,每一口都要确保沾滿醬汁,并且有一塊大肉蓋在米飯上。
塞缪支着下巴看他,眼神很溫柔得,像在看一隻護食的幼貓。
當最後一塊雞肉消失在蘇特爾唇邊時,塞缪突然伸手,用拇指擦掉他嘴角沾着的飯粒。蘇特爾頓時像被按了暫停鍵,連呼吸都忘記了。
塞缪的動作太過自然,仿佛這樣的親昵早已重複過千百遍。蘇特爾動作停頓一下,纖長濃密的睫毛掩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鸷。
塞缪毫無察覺,他單純是做習慣了。在穿越到這個蟲族世界前,他常常這樣照顧三歲的小侄女——那個紮着羊角辮的小丫頭總愛黏着他,吃他做的飯菜時會把醬汁蹭得滿臉都是,活像隻小花貓。
“明天吃什麼呢?”
這個問題脫口而出時,蘇特爾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盯着碗底最後的醬汁,八歲記憶裡的馊飯氣味突然湧上鼻腔。
塞缪看着蘇特爾扒着碗沿的指尖微微發白,那雙翡翠般的眼睛裡盛滿了小心翼翼的期待。他忽然想起自己辦公桌上那個總是空着的餅幹罐——小侄女每次來都會偷偷把零食塞滿,然後得意地沖他眨眼睛。
蘇特爾現在會不會也是同樣的想法,想要有一個人,把他明天的糖果罐塞滿。
“乖崽想吃什麼?”
塞缪自己對于吃飯這件事沒有太高的要求,沒穿越過來之前,工作一忙,就随便到便利店買一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對付一下,沒有家人陪伴的晚飯,白人飯是他慣常的原則。
蘇特爾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辰。
“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嘛?”
“我盡量,如果我會做的話。”
他舔了舔嘴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想吃草莓蛋糕……”
塞缪剛才去超市的時候就買好了雞蛋和面粉,應付小崽子的要求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可他卻好奇蘇特爾為什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吃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很香,很好吃。甜甜的奶油最好吃。我之前偶然在垃圾桶裡撿到過一塊。”
蘇特爾的眼睛亮亮的,舌頭下意識地舔舔嘴角:“很軟很香,上面白白的像牛奶一樣的東西我最喜歡了。”
蘇特爾眨眨眼,努力的扮演着八歲的自己。但他并沒有撒謊,當年隻有八歲的他确實就蹲在福利院後巷的陰影裡,髒兮兮的小手捧着從垃圾桶裡找到的半塊發黴的蛋糕,奶油已經變成了可疑的灰粉色。
蘇特爾像是怕塞缪拒絕,又急忙補充道:
“小塊的就行,我就想嘗一嘗......”
“嘗一嘗蛋糕是什麼味道。”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手指揪住衣角,那片布料像是塞缪的心,被揉得皺皺巴巴。
他胸口泛一陣細密的疼痛。
“蛋糕是不是很貴……”
塞缪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銀發,發絲纏繞住他的指尖。他突然後悔問了。
“不貴。”
“明天吃草莓蛋糕。”塞缪聽見自己說。
他故意把語氣放得輕松,像是在讨論明天的天氣這樣平常的事。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蘇特爾的眼睛慢慢的瞪得圓圓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雪白的齒尖。
他知道小崽子在擔心什麼,也能從他颠三倒四的話裡大體能拼湊出凄慘的童年。那些童年的創傷早已融入骨血,成為蘇特爾靈魂的紋路,塑造出他堅毅的品格。
塞缪不會用廉價的同情去亵渎這份堅韌——就像不會用紗布去包裹已經長好的傷疤。但他可以用新鮮的奶油,用精心挑選最大最甜的草莓,用恰到好處的糖分,為這個傷痕累累的靈魂烘焙一份遲到的甜蜜。
可創傷永遠不會消散,已經長大的幼崽依然惴惴不安的在讨要糖果。
盡管蘇特爾的記憶很快就會恢複,這些細碎的溫暖或許會随着時間被沖刷殆盡。但他還是執拗的想為蘇特爾做點什麼。
那些藏在記憶裡被遺忘的傷痛,或許蘇特爾已經不在乎了,可現在塞缪看到了,他會在意,他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