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東西髒,不要亂撿。”
塞缪把那團濕答答的皺巴紙團拿到自己手心,扔到腳邊新換上垃圾袋的垃圾桶裡。然後又拿了沾濕的毛巾,握住蘇特爾的手腕讓他攤開掌心,動作輕柔的把上面的紙屑和水漬擦幹淨。
“留下名片是想帶你去醫院試試精神之海的疏導……”
“不要。”
塞缪擦拭的動作停下來,擡頭看着蘇特爾,他眉毛微微皺起來,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好好,不去。”
完全是哄小蟲崽的語氣。
蘇特爾眼睫顫了顫,盯着塞缪的衣領,道:“你也該洗澡了。”
“嗯嗯,知道了,等你睡着了我就去洗澡,明天早上你來檢查,好不好?”
塞缪依舊是溫溫柔柔的,蘇特爾聽着卻更不高興了。
“我已經不是蟲崽了,你不要哄我。”
塞缪笑了:“是,那我不說了。”
塞缪不說話了,蘇特爾更覺得不得勁,他别别扭扭在塞缪屁股後面站着,指腹摸索着帶着水濕的掌心。
“其實,其實你說也可以,但是,但是……”
塞缪把小塊毛巾重新洗了,搭在架子上——小毛巾還是昨天小蘇特爾用的那一塊,現在被淘汰下來,用作擦手的小布子,依舊是蘇特爾專用的。
蘇特爾說的磕磕絆絆,他也不着急,靜靜地等着。
“但是你隻能和我說。”
最後蘇特爾憋出來這麼一句。
塞缪又笑,他突然覺得長大一點點的蘇特爾雖然沒有小時候坦蕩直白了,但也有一種别扭的可愛。
他沒回答,隻是拍拍對方的肩膀,讓他去卧室休息。
蘇特爾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塞缪把吹風機放回浴室櫃子裡,又把台面上的水漬擦幹淨了,然後轉身走向客廳。
餐桌上,小酥已經按照指令熱好了一杯牛奶,白色的霧氣在杯口袅袅升起。他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剛好溫熱不燙口。
塞缪又想起今天在星網查閱的資料。蘇特爾不願意去醫院接受治療,那就隻能用另一種辦法。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把小刀,在左手食指指腹輕輕一劃。血珠立刻滲了出來,在燈光下泛着暗紅的光澤。
他懸着手,讓兩滴血落入牛奶中,然後用勺子緩緩攪動。紅色的血絲在乳白色的液體中旋轉,最終完全溶解不見。
應該夠用了。
塞缪盯着恢複純白的牛奶,想起昨晚蘇特爾縮成一團的痛苦模樣,雖然隻是短短的幾秒鐘,但少年慘白的臉色和急促的喘息仿佛還在眼前,讓他的心髒微微發緊。
塞缪端着牛奶,敲敲次卧的門。
他等了一會兒,推開卧室門,蘇特爾已經乖乖躺進了被窩,隻有銀色的發梢露在外面和兩隻碧綠色的眼睛露在外面。看到塞缪,他立刻掀開被子坐起身,光着腳就要下床。
“躺好。”
塞缪快步上前,單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遞過牛奶杯。
蘇特爾遲疑了一瞬才接過,指尖相觸的刹那,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鑽入鼻腔。
是血的味道。
蘇特爾的瞳孔驟然收縮,軍雌敏銳的嗅覺立刻捕捉到了混雜在奶香中的血腥氣。他飛快地擡眼,目光在塞缪垂在身側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那裡有一道新鮮的傷口,還泛着濕潤的光澤。
“草莓味的嗎?”蘇特爾捧着溫熱的杯子,聲音比平時輕了幾分。他的指節微微發白,像是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純牛奶。”塞缪的回答簡短而平靜。
蘇特爾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急促地滾動着。
當他放下杯子時,舌尖緩慢地舔過唇角,像是在品嘗什麼難以言說的滋味。
燈光下,他的睫毛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好喝的,甜甜的。”他頓了頓,又小聲補充:“有點澀澀的青草莓味。”
塞缪接過空杯,指尖在杯沿殘留的奶漬上摩挲一圈。
随後垂下眸子,盯着那頭柔軟的銀發看了一會兒,道:“睡吧。”
塞缪将杯子随手放在廚房台面上,明天早上小酥充好電會來收拾。随後又折返回來,關上了次卧的燈。
黑暗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但蘇特爾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塞缪的每一個動作——他聽見遙控器發出的“滴”的一聲輕響,空調溫度被調高了一度;接着是那個熟悉的奶嘴瓶被拿起的動靜,蘇特爾的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是那個幼稚的瓶子……
他當然記得,這是塞缪特意為小蘇特爾準備的水壺,裡面裝着蘇打水。塞缪說對胃好,卻不能多喝,但每次都會在睡前給他裝滿。
黑暗中,蘇特爾聽見塞缪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他緊閉着眼睛,睫毛卻在不安地輕顫。當杯子被輕輕放在床頭櫃上時,他的手指悄悄攥緊了被角。
腳步聲漸漸遠去,浴室很快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蘇特爾猛地睜開眼睛,直起身,輕手輕腳的湊到床尾,扒拉開一小點門縫往外看,溫暖的燈光從縫隙中漏進來,在他銀色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他眯着眼睛偷看,耳朵也豎起來,手裡把玩着一個嶄新的光腦。懷裡還抱着昨天那隻毛絨熊,他盤腿坐着,動作娴熟地拆開手裡嶄新的光腦。
是聯邦最新款的簡約設計,他剛才一走進次卧,就看到一個黑色的精緻小盒子擺在床頭的位置——是塞缪放在這裡的,是他聽話好好做檢查的獎勵。
獎勵?
蘇特爾是不相信的,他手上動作不停每個零件在他指尖靈活地轉動。金屬部件全部暴露在燈光下,被他依次排開檢查。
沒有監聽設備……
沒有異常程序……
水聲停下的刹那,蘇特爾的手指懸在半空。他利落地将光腦零件咔嗒一聲扣回原位,毛絨熊被粗暴地塞進臂彎。浴室門把手轉動的聲響傳來時,他已經無聲地滑進被窩。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和那隻熊,在黑暗中他扣着熊的眼睛,短暫的陷入迷茫。
指腹傳來的粗糙觸感讓他想起今天一連數次的試探。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什麼都沒有發現,也沒有任何異常。
塞缪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草莓蛋糕,時刻引誘他吃下去。
蘇特爾咬住下唇,在熊耳朵上掐出深深的指痕。這種被完美照顧的感覺,讓他渾身顫抖起來。
舌尖掃過後槽牙,還能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青澀的、未成熟的草莓味……
是塞缪的信息素的味道,就這樣毫無遮掩地暴露着。沒有用草莓牛奶來掩飾,是太過坦然,還是……出現了什麼疏漏?
遠處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踩在蘇特爾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