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特爾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唯有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幽光,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從容地走在黑暗中。
指尖在光腦外殼上輕輕一劃,金屬外殼便順從地分開,露出内部精密的電路。
月光從窗簾縫隙滲入,在桌面上投下一線銀痕。他捏起那塊本不該存在的芯片——薄如蟬翼,卻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指腹上。芯片邊緣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像一片淬了毒的刀鋒。
小酥的機身被他輕易拆解,機械關節發出細微的咔哒聲。他垂眸,将芯片嵌入驅動槽,取代了原有的核心。
機器人的光學鏡頭短暫地閃爍了一下,随即熄滅,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
芯片嵌入的瞬間,一道幽藍的熒光驟然在黑暗中亮起,如冷焰般在雪白的牆面上鋪展開來。光影交織間,一個男人的全息影像緩緩浮現——他面容清隽,眉目間與塞缪有七分相似,卻比塞缪更添幾分疏離與冷冽。
他穿着高領白色毛衣,修長的手指輕扣着骨瓷茶杯邊緣,氤氲的熱氣模糊了他略顯蒼白的唇色。
那雙淡色的眼睛透過虛拟的屏障望過來,目光沉靜而專注,仿佛能穿透時光與空間,
“好久不見,上将。”
這聲音如此真實,仿佛他并非一段被禁锢在芯片中的數據,而是真實的人坐在那裡,與蘇特爾隔空對望。
“塞倫。”
幽藍的熒光在黑暗中浮動,像一簇冰冷的鬼火,将蘇特爾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他的半邊臉浸在冷光裡,皮膚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而另半邊則徹底沉入陰影,連輪廓都模糊成一片混沌。
或明或暗的交接中,有什麼東西似乎在蠢蠢欲動要破牆而出。
“好久不見。”
盡管知道這是塞倫提前錄制好的視頻,蘇特爾還是微微颔首輕聲應了一句。
“當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應該已經從我給你留下的巨大麻煩中脫身了。”
塞倫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不緊不慢道:“相信,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把s-47藏到了哪裡。”
塞倫不緊不慢的輕抿了一口熱茶,氤氲的熱氣在他面前緩緩升騰,像一層半透明的面紗,将他的面容籠罩在虛實之間,變地模糊起來,像是馬上就要脫離開這個世界。
“方夜已經注意到了你,他們早就認定我有問題,卻沒有急着動手,這一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提前動手了。”
“他們真正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你。”
塞倫眉頭微蹙,沉默片刻後開口:“我雖然從線人那裡提前得知了這次的行動,但是時間太倉促,隻有制造一次聲勢浩大的爆炸或者襲擊什麼的,才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但是很快,在他們從我身上找不到任何有關于s-47的線索的時候,他們的目标自然就會轉移到你的身上。”
塞倫的眼睛在熒光中泛着無機質般的冷光。明明和塞缪是同樣的黑色瞳仁,卻生出一種毒蛇般的冰冷無情來。
但下一秒,這張冷峻的臉突然綻開孩童般頑劣的笑容:“我的死是計劃的一環,你不必因為我的死而介懷。”
“你所要做的,就是要利用我的死,将s-47試劑隐藏起來。”
“警察署的江督長是你的老相識,如果有必要可以向他尋求幫助。”
他忽地輕笑一聲:“不過啊,他最近倒是因為方夜的那一位而焦頭爛額呢。”
畫面突然定格。塞倫将半張臉深深埋進白色高領毛衣的褶皺裡,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前所未有地脆弱。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枚紅寶石戒指。
蘇特爾和他共事幾年,熟知他工作時的小習慣,當他下意識地開始摸索紅寶石戒指的時候,就是在思考。
他頓了一會兒,摘下手上的紅寶石戒指。
畫面突然出現劇烈波動。紅寶石在虛拟光線中折射出異常的血色光斑,在牆面上投下蛛網般的紅色裂紋。
蘇特爾垂着眸子,看着他的動作。
“上将,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任何事,”塞倫的聲音突然失真,像是被什麼力量強行幹擾,“但人之将死,總會對這世界有些什麼留戀。”
戒指在掌心翻轉的刹那,投影突然褪去所有色彩。蘇特爾看見塞倫的嘴唇在黑白畫面中開合,那個總是遊刃有餘的男人,此刻指尖竟在微微發抖。
“把這枚戒指交給恩格,讓他......别再等我了。”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視頻結束了,客廳中重新陷入黑暗。
黑暗降臨得如此突然,仿佛有隻無形的手生生掐滅了光源。
蘇特爾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随後緩緩走到落地窗前,手指攥住厚重的絲絨窗簾。布料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某種生物在黑暗中不安地蠕動。他猛地一扯——
月光如銀白的洪水般傾瀉而入,瞬間淹沒了整個客廳。那輪圓月懸在漆黑的夜幕中,冷得刺目,像一隻沒有溫度的瞳孔,正無聲地注視着人間。
他的手掌緩緩貼上冰涼的玻璃,月光在皮膚上流淌出詭異的青灰色。窗外的寒風發出尖利的嗚咽,整面落地窗都在震顫,仿佛有無數怨靈正用指甲刮擦着這層透明的屏障。
“呵……”
指腹下的寒意順着血管直抵心髒,那一刻他忽然分不清
——究竟是自己站在窗前凝視地獄,還是地獄正透過這扇窗,凝視着蝼蟻般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