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從順着林聽逃走的方向去尋找他。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群星在頭頂發出微亮的光芒,地上銀白一片,但總歸不如白晝的明亮。
牧場上沒有路燈,隻能用手電摩挲前行。
秦從用手機照着前進的道路,小心翼翼地走——牧場上牛羊的糞便随處可見,他擔心踩到。
總不能帶着糞便的味道去見林聽。
他沒有邊走邊喊,林聽聽到他的聲音後也許會跑遠。
被自己老爸當面訓斥,哪怕是個小孩子都會覺得難堪和羞愧,更不要說是個成年人了。
他很擔心林聽的狀态,希望他不要走遠,也希望他不要遇見狼。
他走啊走,踩着草地和花,進到了松林裡。月光被遮蔽了,周圍迅速暗下來,隐約能聽見水流聲,裡面應該有條河流。
忽然,目光被地上的一抹紅色吸引去了。
它就在前方。
秦從走過來,低頭一看,發現是野生的草莓。
這裡竟然也會有草莓生長?
他蹲下來,摘了一顆塞進嘴裡,不酸,有很清甜的香氣。
也許林聽會喜歡。
秦從摘了一些,就那麼輕輕地握在手裡,然後起身接着往前走。
他在河流的上遊找到了林聽。
林聽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眺望遠方,兩隻手交叉放在曲起的膝蓋上,他看起來在放空,沒有思考似的,河水輕輕地流淌,被月光照得晶瑩,松林裡黑色的氛圍,增添了些凝重,而他卻好像與這樣的世界分割開來,離他非常遙遠。
一直以來,林聽在他面前所呈現的樣子,都是快樂的,明亮的。
很少見他這樣封閉,有所惆怅和迷茫。
秦從關了手機的手電筒,這裡完全暗淡了下來,他擡腳輕輕地走過去,輕輕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把草莓洗幹淨,用衣袖擦幹淨,遞到林聽面前:“哝,餓了吧,嘗過了不酸。”
林聽的聲音毫無起伏,道:“我現在沒有心情吃東西。”
這麼淡定,看來是一早就知道他來了。秦從抿了一下唇:“你先看是什麼嗎?”
林聽還沒緩過來,輕輕蹙了一下眉,轉過來,垂眼看到了秦從手裡的草莓。
鮮豔的紅色。
“哪裡來的?”林聽伸手拿了一顆,吃進去覺得還很甜,他就又拿了一顆。
“路上摘的。”秦從說,“好吃嗎?”
“還行吧。”
再怎麼好吃,他都覺得就那個樣子了,畢竟被林醒氣得不輕,“我爸呢?”
“我離開的時候在氈房裡,現在不知道了。”
“是他叫你出來找我的?”
秦從沉默下來。他是自己來的,要撒謊,如果回去林醒對林聽的态度不知道會不會緩和,所以說謊碰到林醒這樣的人,應該是行不通的。
他沒說話,林聽就了解了真相。
“……就知道他才不會管我跑去哪裡了,”林聽不吃草莓了,提起這個他就又生氣了,“拍拍拍拍什麼拍,他真的煩死人了,總是喜歡指手畫腳!”
秦從不是個擅長安慰的人,但還是想了想說:“你爸他可能真的有點讨厭,但……”
“看吧,你也覺得他很讨厭吧?”林聽深深地蹙起了眉,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像秦從訴說着林醒的一件件罪狀,聲音都提高了些,“我五歲就被他帶進劇組了,讓我演戲,達不到要求就對我冷臉,你知道嗎?在整個劇組裡我隻認識他一個人,他還那麼對我,我都怕死了,還有,他對我媽也是冷暴力,對梁恩哥也是,你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秦從:“……”
他該怎麼說呢,林聽感知到的林醒完全是個冷血的追求功利的人,而他感知到是一個對電影有着極其高要求的導演,對兒子冷漠霸道高姿态的一個父親。
相比于自己的父親秦閑,林聽的這個父親,是他也喜歡不起來的。
但他沒有資格去評判他,畢竟,林醒有資本這樣冷漠。
他不選擇當林醒的說客,因為他也不了解他,人麼,再怎麼可惡也有可愛的一面,但秦從還尚未發現。
“對,他真的很可惡。”他說。
“氣死我了!”林聽說。難得有人來和他一起埋怨林醒。但真埋怨了又覺得其實也就那樣。
旋即他想起林醒提出來的要求,自顧自地說:“都什麼破要求啊,喬麟是我朋友,再怎麼樣也不能那麼拍她啊,他還要親自指導,這也太不像話了,讓喬麟怎麼辦,她又不是演員,這部電影在播出之後,萬一打擾到她的生活怎麼辦?神經病!”
原來是為了喬麟。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喬麟的了解甚少,在他貧瘠的接觸下,他知道喬麟是個勇敢樂觀的女孩兒。
就算林醒想重拍這段,但由他親自來執導就很扯,喬麟會放得開嗎?林醒就這麼願意看着自己兒子的朋友在鏡頭前“被人□□”嗎?
這畫面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