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女子拼盡全力,想要伸手摸一摸趙令徽的臉。
趙令徽把臉湊過去,放到她手中,緊緊攥住了她的手:“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趙令徽一個勁地搖頭,淚水不斷湧出,怎麼也擦不幹淨。
“傻瓜。人怎麼不會死呢?”女子無力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的真姓名,但是我希望你活下去,帶着我們所有人活下去……”
氣息越來越虛弱,放在她臉上的手的力氣也逐漸被抽去,溫度一點點低下來。
懷中人徹底沒了反應,趙令徽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地上。
站起身來,四面堆滿了屍體。
是跟她一樣,來做誘餌的女子的屍體。
她和這個保護她的姑娘,認識不過一天,甚至不知道彼此的真姓名。
這個姑娘卻替她擋了一箭,若非擋的這一下,如今躺在那裡沒有生息的,就是她了。
那個姑娘說,看着她面善,像她死在楚軍刀下的妹妹。
她說,要她好好活下去,帶着兩千女子的性命一起。
臉上的淚水早已幹涸,血和淚混在一起,彼此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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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卻見案上竹簡,和帳外陽光。
一方帕子被遞到她面前。
趙令徽接過帕子,三兩下擦幹臉上淚水,眼中恢複了清明:“大将軍怎麼在我的帳子裡?”
“司馬好記性,不是你喚我過來嗎?”韓信淺笑着,默默收起來了帕子,“旁人都是有事去尋我,司馬倒好,使喚我過來。”
趙令徽按了按鬓角,語氣淡淡:“這不是軍中事務多有煩惱,脫身不開,勞煩大将軍過來一趟,大将軍體恤額下屬,屬下先謝過了。”
昨夜回來之後,趙令徽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全是上輩子荥陽那場慘事。
上輩子漢王被困荥陽不得出,她剛好伴駕。
陳平想了個法子,叫她帶着兩千女子穿甲,将軍紀信扮作漢王的樣子,從城門出去,誘惑楚軍。
将軍紀信被項羽一箭射死,漢王趁亂逃出。
她是這兩千女子中唯一一個活着回去的。
躲了一路子楚軍,她才再次回到漢王身邊。
眼看漢軍糧道又絕,前世荥陽的慘事要重演,趙令徽寝食難安。
天蒙蒙亮,她就要陳賀去給韓信傳話,讓他來一趟,她有私事跟他講。
并非是她拿腔拿調不過去,實在是軍務堆積,久未處理。
沒想到,等他來的這段時間,趙令徽恍恍惚惚又會了周公,夢見了前世荥陽的事情。
“體體恤下屬是應該的。”韓信暗暗打量她,“司馬可有什麼要事?”
“荥陽告急,大将軍怎麼看?”趙令徽恢複了平靜。
韓信:“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中!
趙令徽沒由來的煩躁。
這個意料之中,那個也意料之中,怎的不見給個避免的法子!
都能預料到,誰來避免那兩千女子白白丢了性命!
趙令徽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漢王要是再堅持下去,荥陽也守不下來。”
“我知道,張良和陳平也知道。”韓信眼中隐隐不忍。
“大将軍不是知道而不為的性子。”趙令徽試圖用快速的語氣壓下自己心裡的煩躁,“我有個法子,不知道大将軍敢不敢辦。”
“敢。”韓信毫不猶豫地回答。
趙令徽:“陳平是大王叫回去解決荥陽糧道問題的,問題的根源在楚軍,隻要擊退楚軍,荥陽的問題自然解決。但是大王沒有讓大将軍發兵……”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韓信眼裡含笑,“我覺得司馬的辦法很好,從平陽分一點兵力出來抗楚軍,不是什麼難事。”
“司馬,灌将軍求見。”門外忽有中涓來報。
趙令徽:“快請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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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平陽城的百姓來說,這隻是極為普通的一天。
雖是十月,平陽城還不算冷。
去了炎熱,帶上絲絲涼風,日頭溫和,叫人心生惬意,便有了即刻歸隐放馬南山之感。
歸隐的想法被灌嬰的喊聲打破,趙令徽無奈笑笑,擡眼望向他。
他正叉着腰,咬着桃子:“這平陽的果子,還不如沛縣的好吃。”
趙令徽笑眯眯地:“平陽不産桃子,自然比不上沛縣,但是這兒的李子很好吃,兄長不如試一試。”
灌嬰等人在魏國做奸細,被逼着磨了幾十天的性子,還沒放縱,明日就啟程回荥陽,今日就喊着趙令徽出來轉轉。
本來是隻喊了趙令徽的,結果灌嬰去尋趙令徽的時候,大将軍也在,灌嬰禮貌性問了句大将軍要不要一起,韓信就跟過來了。
韓信跟過來也就算了,他們雖然不是很自在,但沒什麼意見。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陳平,主動要跟他們一起。
因此趙令徽、周勃、灌嬰三個人在前走,陳平和韓信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周勃和灌嬰一左一右,把趙令徽夾在中間,一路上說笑不停。
“令徽剛來平陽,怎麼就知道了這麼多?”灌嬰調侃道。
“身為司馬,要體察民情呐。”趙令徽伸出一根手指點點額頭。
本來軍務還未處理完,被擾的頭疼。
要不是灌嬰強硬地拉她出來,現在還在批軍務呢。
走到半路,這倆人又被鬥雞吸引去。
趙令徽對鬥雞沒什麼興趣,就拉着陳平韓信繼續往前走。
陳平:“趙司馬怎麼不去看鬥雞?”
“阿平兄不也是沒去麼?”趙令徽不鹹不淡地笑着。
兩人的視線都沒有交錯一下。
“陳平,明日就要離了平陽城,可沒有這麼惬意的時候了。”韓信走在趙令徽身旁,“莫要調笑司馬了,小心她惱了,沒人管軍務,可要找你的錯處。”
陳平笑了笑:“大将軍這話說的偏頗了,分明是司馬調笑我呢——嚯,前面是女娲娘娘的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