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王後一語驚醒夢中人,他真就要任由枕邊人郁郁終生了。
想到此,蕭何又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涕零。
蕭何踯躅着開口:“王後的恩典……”
呂雉漫不經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你也用不着跟我說這些場面話,更用不着跟我來這一套,你要是有什麼感恩的心思,以後就對阿同好些。按理說我不該插手管你的家事,但是阿同是我的姊姊,我不忍心看她失魂落魄,讓自個兒病着。你那點俸祿,不夠我給你加,多招兩個奴仆,别為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虛名,誤了阿同的身子。”
“臣明白了。”蕭何叩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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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城,漢軍軍營。
“曹将軍似乎有未盡之言?”韓信放下手中竹簡,擡眸看向曹參。
禀報完了基本軍情,曹參一直未告辭,想是有什麼話要說。
曹參喉結滾動了下,道:“屬下不知該不該說。”
曹參數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想念趙令徽了。
以往,趙令徽在這裡,這樣為難的事情,根本不用他去講。
隻要趙令徽往那一坐,天大的事情也能和和氣氣地解決。
現下倒好了,趙司馬不在,許多軍務落到了他頭上,這樣令人為難的事也得他來說。
韓信:“曹将軍請講。”
“大将軍自平定魏國以來,對于魏國的将士,肯降者一直有優待。”曹參頓了頓,“今日軍中出了一件事,還未報與大将軍知。就是有一名屯長,出營狎妓,鬧出來了事情,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下面的人報上來,令屬下有些為難。”
哪怕大将軍平日裡待人溫和,曹參還是帶着敬畏之心。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趙司馬離開後,大将軍的笑意,越發到不了眼底了。
韓信:“曹将軍有何為難的?不妨直言。”
曹參:“按軍法而言,這是應當杖責的。但犯事的人,在魏軍中頗有些威望,也頗有些人脈。”
“曹将軍忘了嗎,如今他們都是我們漢軍的人,自然要遵從漢軍的軍紀。”韓信聲音陡然冷下來,“新的軍紀,似乎還是曹将軍和司馬共同修訂,編纂成了歌謠,共他們傳唱,曹将軍怎麼自己修的軍法都忘記了?”
曹參慌忙低頭:“非是屬下忘記,而是屬下以為……”
“以為我會對他們網開一面?”韓信眸光冷淡。
“屬下并無此意。”曹參請罪。
曹參想象中的憤怒并未如期而來。
取而代之的是身旁悠悠的一聲歎息:“曹将軍,你以為我為何會對魏國降兵多加優待?”
“自然是想要他們死心塌地為漢軍效力,徹底成為我們的一份子。”曹參即答。
“不止如此。”韓信倒了茶,遞給曹參,“我是想讓魏國的百姓放心,漢軍的戰争與他們無關,不會攪擾他們的生活,他們可以安心。有願意參軍的,還可以論功行賞,封侯拜相。不願意的,也可以安居樂業。”
曹參愣愣地接過茶,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層原因在。
“被欺辱的女子,是魏國百姓的一份子,而行兇之人,是漢軍的一份子。在魏國百姓看來,不是魏國士兵狎妓,而是漢軍士兵欺侮魏國百姓。百姓會心存不滿,對漢心生芥蒂,于以後的治理不便。而這行兇之人會仗勢欺人,更加肆無忌憚,如果他得不到重罰,旁人見了,也會學他,到時候,漢軍别說行軍打仗了,就是自取滅亡了。”韓信耐心地擦去濺到桌面上的水漬,示意他把茶喝了。
“是屬下……”
曹參話沒說完被韓信打斷了:“别屬下了。”
韓信頗為頭疼地捏了捏額角:“曹将軍和司馬又是阿參兄,又是令徽的,怎麼到我這裡,又是大将軍又是屬下的,聽得人腦袋疼。”
語氣是說笑的語氣,但不知是不是曹參的錯覺,這話陰陽怪氣的,似乎還不是跟自己說,是在暗中指責誰。
“曹将軍今日來問我,不就是觑不準我是否徇私情是否明律法嗎?我記得,曹将軍以前可不是這畏首畏尾的性子。”韓信不鹹不淡瞥了一眼曹參。
曹參嘴角抽了下,沒想到心事被韓信戳穿了。
他拿不準這事怎麼辦是其一,二是替漢王試探韓信為人如何。
張了張嘴,曹參又不知道說什麼好,說什麼在此時也顯得心虛。
“曹将軍不必如此,你我同為漢軍效力,是過命的交情,也是朋友,将軍以前如何,現在亦是如何就好。”韓信緩和了語氣,“怎麼,阿參覺得,我是什麼吃人的家夥?”
“不不不。”曹參慌忙搖頭。
韓信:“私下裡,曹将軍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喚我的字也是可以的,我的字是,重言。”
曹參:“大将軍……阿信居然有字?”
曹參這話說的有些難出口,但他見趙令徽私下裡是怎麼喚他的,想必也沒什麼問題。
韓信怔了下,笑容在他臉上緩緩蕩漾開:“是我心悅之人給我取的,她說,取得是‘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谑兮,不為虐兮’和‘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