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遙正要發作,卻在起身的一瞬間,目光被他腕上的手铐絆了一腳。
雖然看上去和平日他們給戰俘用的手铐沒什麼兩樣……
細看之下,卻能發現内部墊了一層實心的毛絨,将冰涼的玄鐵和皮膚隔開。
她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精彩。
她怎麼不知道,黑蛛什麼時候還有了這麼——
人性化的設計?
黑蛛的精英們現下都分别在各個星球上處理事務,隔着顯示屏,大家隻能看見安月遙五顔六色的神情,便以為她是被白鷹氣得不輕。
于是一群人就這麼看着她鐵青着臉坐下來,正要開口替她說上幾句,首領卻輕飄飄地擡了手,制止了他們的對話。
站在白鷹身後的黑蛛首領往女孩身邊掃了眼,把埋頭敲敲打打的青年點了起來:“安第斯,怎麼樣?”
安第斯從顯示着密密麻麻數據的光屏上擡臉,沉思片刻,斟酌着語句:“……還不清楚。”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加密方式。
以往他們破解帝國的加密信件,大多數都是靠老師教給他們的密文和公式,但這樣的組合排列……
安第斯蹙眉瞥了一眼對面的白鷹:“我需要時間驗證,首領,甘羽星的事……”
他原本是想讓牧浔拖拖時間,等他驗證出地址的真假,再帶白鷹回去,免得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但轉念一想——
他們黑蛛什麼時候對一個階下囚這麼守信用過?
何況這還是個帝國的階下囚。
叛逃的帝國餘黨如今還捏着一支随時能摧毀一個星球的異獸大軍,就算要兌現承諾,也該是雲硯澤帶他們掘地三尺找出潛逃的危險分子後再考慮的事情。
雲硯澤聚攏的指尖輕收,他沒有擡起目光,也沒有回頭。
他能察覺身後的男人呼吸變沉,牧浔大概是在思考着兩位副手的建議,這兩隻小跳蛛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成員,他又是對方多年的死敵,孰輕孰重,牧浔自然分得清。
既然如此,他們的提議,牧浔當然也會……
“……不必,”
半晌,他卻聽到身後的人一票否決,
“既然有了合作的條約,我相信白鷹的誠意。”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慢,铐在雲硯澤腕上的手鍊撞了下,敲出清脆的響聲,牧浔垂下眸,看見座椅上的背脊僵直,銀發由于沒有好好打理,随意撒落在頸後時,恰好露出那緊扣在白皙皮膚之上的黑色約束環。
雲硯澤仍是原先安靜的樣子,在他對面的兄妹二人卻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會議室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最後,還是在場的最後一個人弱弱地舉手示意。
“首領……”賽尼爾托着腮,極力忽視掉安月遙的擠眉弄眼,“那你、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牧浔:“明天就出發,戰後工作我已經基本處理完了,還有問題随時聯系,我會在星際艇上處理。”
賽尼爾問:“要去多久?”
牧浔沒說話,他看了一眼身旁一言不發的人,被四面八方的視線包圍,雲硯澤頓了頓:“兩天……不,一天就夠。”
會議室内衆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沒有開口。
有什麼事是需要大名鼎鼎的白鷹親自到場,卻隻用這點時間就能完成的?
是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還是他的緩兵之計?
處在風暴中心的人卻沒有再多解釋一句,一時間,整個會議室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顯示屏那端成員們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良久,牧浔才開口終止了會議室裡的僵持氛圍: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散會吧。”
他領着雲硯澤離開會議室,跟在他身旁的人呼吸仍保持得平穩,牧浔蹙了下眉,目光斜睨過去,卻發現對方肩頸繃緊,連一雙唇都是抿直的。
他忽然起了幾分玩味的心思。
“你在害怕?”二人在牧浔的房間門口站定,“擔心我出爾反爾,毀約不讓你回去?”
牧浔這會兒是真的好奇了。
到底是哪門子要事,對白鷹而言這麼重要?
雲硯澤頓了下,平靜地回看向他:“首領多慮了。”
“是嗎,”牧浔聳了聳肩,掃瞳孔開門,“誰知道呢?說不定我明天心情不好,又反悔了呢。”
“畢竟我們這些星盜出身的叛黨沒什麼教養,最喜歡的就是——”
牧浔慢悠悠回過身,看向在門邊站定,遲遲沒有跟他一起走進來的銀發男人。
黑色的精神力勾勒出一道細線,那線繃得筆直,卻在下一瞬間,在雲硯澤眼前“砰”地斷裂。
“——在給獵物希望的時候,又徹底把它摧毀。”